见过礼后,大家围着餐桌团团而坐,余妈吩咐人摆上各色精致的清粥点心小菜,没甚胃口,我只是吃了些白粥芦笋,便撂下了筷子。
“怎么吃得这么少?太太,不会是云笙也怀了孩儿吧?”展若离盯着我笑嘻嘻的问。
老夫人一筷子打在展若离的头上,“亏你还是个没出阁的闺女家,口没遮拦的也不知个羞臊,看将来的婆婆如何厌弃你!”
六小姐捂着头喊疼,我和邱蔚却不约而同望向老夫人,她的意思是……
“今晨若寒来请安,说是昨夜东院玉蔻病了,着府中的陆大夫看过,说是喜脉,只怕也有两个多月了!你们说说,昨儿云笙进门,今儿玉蔻有喜,可不是双喜临门?”她笑得心满意足。
“老爷走得早,我一人拉扯大他们兄妹何等不易,好容易盼得今天,若寒有后,若离也即将有了着落,我就是现在闭了眼睛,见到老爷也可以向他交代了。”说着语气竟不胜唏嘘起来。
只是席间除却六小姐展若离,居然没有人去接她的话抚慰她,我看了一眼邱蔚,她显然还没有从这句话中醒过神来,目光飘渺虚虚的没有焦点,脸色有些发白,手中夹了一箸青菜就那样擎在空中。
东院受宠,侍妾进门,现下东院的又有了身孕,她不惜纡尊降贵拉拢我,无非是为了与玉蔻抗衡,只是现在即便是她将全天下的女子都放在展若寒的面前,只怕也无人取代得了玉蔻的位置。
回去的路上她沉默不语,我也懒怠多话,她容色惨淡心不在焉径直回了正院,我在西院迎风林立,看着院落中那一竿竿翠竹,轻轻一声喟叹,既然已经心生去意,有些事情便无需挂怀了。
老夫人的双喜临门很快就被府外传来的一桩讯息冲淡了,过了午时,正院里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仔细倾听,竟然是展若寒提前从军营回来了。
“快通知老夫人,秦翰林方才殁了,现下各府诰命已经前去吊唁,你和老夫人并六小姐换了素装同我过府,他府上人丁冷清,仅凭秦老夫人只怕无法操持,你收拾些东西带了绿柳在五弟回来之前就在他府中襄助。”
我来到院子里,隔着西院的墙壁,听着展若寒在院子中高声吩咐着邱蔚,同时指挥着家人准备过府的丧仪。
六小姐蹦蹦哒哒从门前跑过,我一把拖住她,“六姑娘,朦胧听得不知哪家府中有了白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即将过府吊唁的展若离着急回去换素服,挣脱了我的手,只匆匆扔下一句,“是我爹的结拜老友秦翰林殁了,当年我五哥就是过继给他的,现下可好了,五哥在西域戍守,这次必定会回来奔丧,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他了!”
秦翰林,继子,展府五爷,戍守西域……我站在院落之间的夹道中看着展若离远去的背影发呆,头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只要穿成一线就会真相清明,偏偏还是有些不连贯的模糊。
“秋日里风凉,穿得这样单薄站在这里当心受风。”一只手忽然抚上了我的肩膀,吓了我一跳,回眸却见是他。
他已换上素白的衣衫,束起银白色的顶冠,白色的嵌玉抹额,越发显得脸若美玉,鬓若墨鸦,清朗雅逸,俊美脱俗,只是神情中有一抹的淡淡的忧郁。
“四爷……”我仰着头看他,心在那一刻空空的,神情忽然有些像个无助的孩子,“四爷可否告诉我,秦翰林在西域戍守的公子的名字……”我的声音轻轻的,眼神定定看着他清绝的面孔。
他微微一愣,随后用手指抚上了我的面颊,拇指在我的嘴唇之上轻轻摩擦了一下,“女人家好好呆在府中恪守本分也就是了,打听那么多有什么用,你又没有见过他,他是我的五弟,叫展若言,这几日老夫人邱蔚若离和我都要在秦府打点丧事,府中就剩下你和玉蔻。”
他顿了顿,“你已是展府的姨娘,遇事可以拿个主意,玉蔻有了身孕,多担待照顾她一些,昨夜本应是我们的洞房花烛,是我薄待你了,云笙,回来后我会弥补。”
我望着他默默无语,并没有给他期许的答案,因为他也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夫人邱蔚带着绿柳从正院出来,都是换得一身的缟素,车马已经备好,这就要到延寿堂接老夫人和六小姐,见到我仍不免叮嘱了几句,我微垂着头,低眉顺眼一一应下。
站在院门口目送着那一行车辇浩浩汤汤离开,展若寒骑在他的大宛名驹上久久回顾着我,眸光中有着某种说不清的东西,似猜测,似担心,似犹疑,我只是遥遥看着他,清冷的眸底隐隐乍现的光华。
将军府红砖院墙下是青色的条石基础,上面隐隐有着好似小孩子信笔涂鸦的符号,眼帘扫过那些图案,心中突地一跳。
这个世界没有永恒的秘密,我的唇角一勾,纤手伸向虚无的空气,轻轻的一握,真相就在空中徘徊,已是离我越来越近,赫连云笙心中的疑虑,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