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从熹贵妃殿内出来已是傍晚,我正徒步赶回自己的内殿一路望着丛丛盛开的桃花,花枝太多,反而养分不足,连累整棵桃花开得甚小。不如吩咐宫女剪掉旁边多余的小枝,只留中间几棵粗壮一点的。这样美观大方。
一幽绿色宫女装扮的女子向我走过来,待近了,却是寒尚书,我不禁惊讶。她未带一侍一婢却着宫女装,独自走进长春宫。
袅袅娜娜,弱柳扶风,环佩微音。嘴角虽是微微地笑,眉心却带着淡淡地忧。待到跟前,她弯腰屈膝行礼,甚为恭敬:“下官寒香参见香玉贵妃!”
我顿了顿,不知她这是又演那出:“听闻香玉贵妃倍受皇上宠爱,后宫嫔妃莫不礼让三分,前几日与玉典事实属冒犯,下官担当不起。”
我眼角一红:“寒大人,可是怨臣妾恩宠甚隆冷落大人了么?”她避重就轻,还忌于我因圣上宠爱我心存避讳,传到玉典事耳朵,少不了责怪我身为一宫贵位竟然争风吃醋不能容人。
我面色顿冷,大为光火:“皇上宠幸,必然是天大的福气,你当感恩戴德就行了,皇上与你无半点关系。”我入宫不到几日,就感到内宫疾恶如仇,虽跟着半个皇亲多年,耳濡目染,戾气少了很多,但想起那日与玉典事的话,仍是忍不住要去讽刺她,“莫不是同在宫中每一位庶人视圣宠理所当然,连感恩戴德都不应该忘了吧?”手紧紧抓住一枝耀眼的旁支花瓣‘喀嚓’整枝剪掉,碎落在地上。
她知我另有所指,“香玉贵妃娘娘怪大人太阿谀奉承的那句话么?”,低着头沉默良久方道,“娘娘,如不是大人那句话为你开脱,你今天可能带着伤痕面对着下官。”
我手停住,不禁侧目看她,她所言不假。
她眼睛直视着我,“莫非娘娘觉得一个无宠爱的单纯妃子避世就能保住性命么?即使姓名平安渡过,就能保证你以后不受别的乱臣宦官欺负么?”她绕到我的身旁轻轻道“娘娘以为年迈的皇上还能倚靠多久呢?”
我听她提到皇上,赶紧用手捂住她的嘴,小心环视了四周。皇上身子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今年较之往年已大不如。宫人皆知他不过就是这几年的寿了。否则也不会如此急力的时不时安排太医在旁诊断和服用药丹。
寒尚书紧紧握住我捂着她嘴的手,泪光闪闪:“娘娘,还是担心下官的,是不是?”
我微窘,但语气仍是硬冷:“我只是担心你说的话给人听见连累到我翊坤宫。”
她向前一步,干脆双手搂住我的双臂,“娘娘,相信下官所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么?下官虽然面上装作怠慢娘娘,实的是保护我们姐妹啊。”
她见我面露疑色,赶紧道“娘娘难道不知,后宫终究熹贵妃最大,熹贵妃需要的是后妃相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象当年年妃和孝敬宪皇后,年妃太盛,有自己的将军哥哥,她就暗扶孝敬宪皇后,孝敬宪皇后盛了,她就利用我在熹贵妃娘娘身边。所幸熹贵妃已出宫门到圆明园养性一段,否则不知道还要弄出什么事来至其余妃子于死地呢。至于我虽受原来在世的皇后的恩宠,但门户低薄且又有把柄在她手中,好受控制。另外赠宁妃和谦妃入宫多年不太受宠,待她亦是平和有礼,其她各嫔妃恩宠和地位都不足道也,自是没有一个能威胁到她。”
我不由点头,细细听到,“惟有年妃家世品貌足以得隆宠,难保不会落得打入冷宫的下场啊。”
我略一沉思,问道:“依你的意思,我避世于熹贵妃前程不好,我受宠居高位又恐其摧残,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寒尚书即道:“所以今天下官才以宫女装扮避人耳目前来提醒你。无论我们俩前几日发生什么事,从此刻起,我们能做的,只有一致对外,熹贵妃之所以还放心让你受宠,是因为看到你因自身才华横溢之事已生隔膜,两者相争,所以也不能独宠大权威胁到其余妃子。所以想了想,我们在她面前一定要继续不合下去。一直等到你生下帝子和皇上重招年妃回宫!”
我听她最后一句,如雷惊动:“你又怎知皇上会重招年妃回宫?”
“那是迟早的事,都一年了。”她神色苍凉。
我不欲再追问缘由,她说此话自有她的道理,我已被她的不请自来和一席话弄得迷糊和犹豫起来。年妃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看她神情不像在欺骗我,到底熹贵妃又抓到了她什么把柄,令她即使是盛宠也要受其压制?
心里太多疑问需要好好整理,嘴里喃喃道:“年妃回来了当真就能稳定格局?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寒大人唉,你想得太远了,功德自在人心,我自问无愧于心,唯心过好生活而已,权力富贵于我又何用?只要我雍容大度,自是有熹贵妃明白我的心。你出来已多时了,回去吧!”
寒尚书福了福:“但愿熹贵妃娘娘也如香玉贵妃娘娘所想才好!下官就不远送,先行告退”
此后我们再也没有私自见面,每回外头碰到,她也只是行行礼,不多说一句。依然宛如當初,仿似我们并没有过长春宫那个傍晚的交谈。我亦放下欲除她的念头,干脆把心思放到了陪伴皇上和打理御书房琐事上。
不久就传来慈宁宫李贵人已有两个月身孕,于下月二月初三晋封为正四品贵仪。
距离寒尚书那次对我坦诚相待不出几日,就听闻她被贬低官职的消息,我心中的谜团似乎清晰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