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小弟见三爷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不由有些畏怯,想起阿姐说过嘴巴要甜,于是轻声叫道:“阿爹…….”
三老爷不由苦笑,看着眼前小小的孩子,心软了下来。毕竟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大人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小孩身上,况且,他对那个叫菊娘的小妾并不在意,现在都民国了,婚姻自由才是潮流啊。
盛小弟看阿爹笑了,立刻望向阿姐,有些得意的眼神:看,我照你的话做的,阿爹喜欢我!
三老爷原本没有注意眉庄,这时顺着小弟的眼神看过去,忽然神情大变,道:“你…….是……”
他激动得起身,却牵动身上的伤,“啊” 了一声跌回到床上,但眼睛仍紧紧地盯着眉庄。
“你……叫什么名字?”
“眉庄,盛眉庄!”
斩钉截铁的口气引得周围注目,眉庄毫无畏怯地直视过去。梁氏心头诧异,这孩子哪来的胆气?以前看到她的时候老是畏畏缩缩的,连头也不敢抬。
三老爷盛世宁看着眉庄的短发,心道:太像了,除了这身衣服,眉眼神情都和那天救他的空手道小子一般无二。
只是那天街灯昏暗,本来看得不是很清楚,那个孩子穿衣行事又明显是个男孩,盛世宁并不敢确信。
眉庄见到盛世宁的神情变化,心知有异,但没有想到把三老爷和那天被浪人殴打的男子联系起来。那也太巧了吧!
盛世宁见她莫名其妙,心里更加不能确定,但神情却变得很是温和,充满关切,道:“你娘不在了,阿爹又一直在国外,这些年从来没有好好关照过你,让你受苦了,是阿爹对不起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盛家的正经大小姐,要有谁敢欺负你,阿爹绝对不饶他!”
“老爷!”梁氏惊呼,这下一正名,她的女儿清芬竟成了二小姐,老爷不是糊涂了吧?
“三弟!”大老爷和二老爷也觉得莫名其妙,这些年来,菊娘和她的孩子是盛家最大的耻辱,眉庄虽是盛家的女儿但从来都被忽视掉,没想到盛世宁一来就做出这样的决定。
盛眉庄心思机敏,她看得出,盛世宁只是对小弟笑了笑,连那声“阿爹”都没有应承,对自己却是异样激动。
其中一定有内情!他虽是给自己正名了,但是他的话里可是一句都没提到小弟啊!
“眉庄,你不会讨厌阿爹了吧?有什么委屈,以后阿爹一定好好补偿你。来,先叫一声阿爹,小弟都比你机灵呢!”
看着盛世宁忽然变换的委屈讨好的表情,眉庄暗咒一声“老狐狸”,以她三十岁的心理年龄,这一声“阿爹”憋得比便秘还难,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盛世宁却露出极其喜悦的表情。
梁氏死命的绞着手里的绢帕,紧紧抿着嘴,眼睛发红地瞪着眉庄,虽然没有说话,但眉庄心里清楚,这下她和梁氏算是彻底敌对了,没有自己亲娘护持的他们,以后要靠着盛世宁才能在盛府中立足了!
当天晚上,盛府中几乎没有多少人安睡。
厢房中,三位老爷齐聚一起。
盛世宁已经向两位兄长交代了几年来在国外的所作所为。清政府下台,他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但是其中的腥风血雨还是让兄长们惊惧咋舌。
“我这几年一直为孙先生在海外筹款奔波,保皇派恨我入骨。原以为清政府下台,我的心愿已了,没想到袁世凯包藏祸心……孙先生正在日本建立中华革命党,我也是其中一员。这次被派来上海召集同盟共同反对袁世凯…...”
盛世宁眼神阴郁,召集会议的消息泄露,几个同志被杀,他被刺了一刀拼命逃出,路上却遇到日本浪人,若不是那空手道小子出手,他就活不到今天了。
为了掩藏行迹,他没有到医院,而是中途下车,那黄包车夫得了几块大洋,喜从天降。然后他打电话给盛家嫡系掌门人盛宣怀,让他派人给他治伤,抹去行迹。以盛宣怀的能力,袁世凯和日本人都不会查到他。
“大哥二哥,我知道你们托庇于嫡系,唯其命是从,但是清政府下台,袁世凯想要恢复帝制是违逆民心,四面八方都起来反对他,将来他的帝制必不能长久。只是局势动荡,任何人都不能明哲保身。盛宣怀态度暧昧,你们却是要认清局势,千万不要屈从于袁党!”
大爷和二爷心知这是三弟的肺腑之言,想到现在复杂的局势,十分棘手。但是家里有三弟这样的倒袁派,迟早会被卷入到漩涡中去,他们应该早做安排才行,一时各自思量,彻夜难眠。
大老爷回到住处,大太太已经等了很久了。
“什么?三弟居然反对袁世凯!这不是拿一家人的性命往火里扔吗?你可一定要拦住他啊,现在袁世凯到处在抓人,你不能让他胡来啊!”大太太知道盛世宁要倒袁,一听就急了。
“妇人之见!三弟是孙先生面前的红人,我们怎么能把他推开,将来说不定盛家是他最风光!”
“什么风光?盛家到今天是靠了盛宣怀,他可是支持袁世凯的!”
大老爷摇头道:“上次武昌起义爆发,盛公已经做错了一次,居然请袁世凯出山,已经成了新党的仇敌!这次不能再靠他了,不然盛公完了,我们也要被卷进泥潭里去!”
“不行,将来是将来!袁世凯正在势头上,眼看就要当皇帝了,我们千万不能得罪他!”大太太着急道:“三弟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还带了一身的伤,那就是一身的祸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