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汤药吊了七天的命,老皇帝终于撒手人寰,据说死状十分凄惨,嘴巴大张眼眶眦裂,吐的血染红了被褥。
随侍的宫女太监跪在地上嘤嘤哭泣,皇后站在床边,冷眼看着床上死鱼一般的人,那个世间最尊贵也是最龌龊的男人,无光的双目依然泛着苦楚,被强召入宫的头几年她也是这样伴着痛苦日日睁眼到天亮。
“替皇上沐浴更衣,然后宣皇子大臣觐见。”
话音刚落,伴随着无序的脚步声,太子何铭匆匆赶来,看到满床的血污有一瞬间的迟疑,继而跪趴在床边,握着父皇的手失声痛哭。
聒噪的声音传入耳中,皇后不自觉眉头轻蹙,看着身着素服哭得毫无太子体统的儿子,心生烦躁,却又觉得诧异,她的儿子什么时候聪明到主动去做这些台面上的事情。
“太子,皇上病危,你不在御前侍奉,跑到哪里去了?”
何铭掩在袖下的双眼闪过阴毒,抬起脸时已布满悲伤,就像一个初丧父的孝子,悲痛欲绝。皇后轻易便看出那张面具下掩藏的急不可耐和贪婪得意。不过,自以为对儿子了若指掌的皇后这次倒是看走了眼。
“母后,我们的后援军已到,儿臣已经将他们秘密安排在宫内宫外,现在整个上京都在母后的掌握之中。”
皇后看着终于装不下去的太子,担忧大过安心:“可有走漏了风声?”
“母后放心,此事儿臣全权交由代相安排,他办事我放心。”
眉宇间的褶皱这才渐渐平缓,皇后轻呼一口气:“太子做的对你是万金之躯,切不可以身犯险,剩下的事情便交由代相去做。”
“儿臣知道。”
转过身,何铭脸上的讨好立即被阴霾所取代,他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自己的好母后同他说话的语气有多么敷衍和不信任。
何铭踢门进来的时候,代婉正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宫人将走廊挂满悼布,雪色的绸。大红的柱,白色的雪,刺目的颜色交相呼应煞是好看,似乎在祭奠即将来临的血腥。
“殿下忍的不错,待明日之后整个天下便会匍匐在太子脚下。”
“多亏先生神机妙算,早在一年前就秘密前往诸侯封地借兵,若非如此本殿怕是要死于亲生母亲的之手。何铭愚钝,先生失踪那段时间竟一度心生怀疑,冒犯了先生还望见谅。”
伴随着话落,还真的行了个实实在在的大礼。看来这件事情着实给他不小的刺激。可惜尚未赶走饿虎便引狼入室。
帝皇驾崩。所有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家眷都必须跪在殿外守灵一夜。代婉这才与相府其他人汇合。宫里的奴才都是最会见风使舵的,相府嫡女即将母仪天下,作为未来皇后的娘家人,代婉与大夫人一样享受了小小的礼遇。跪垫虽然又小又薄可总比硬生生跪在结冰的地面上要好得多。
抬首望向灯火通明的大殿内,里面守着的是老皇帝的几个幼子还有代世明与慕容简,苏逸作为唯一在京的王侯世子也在其中,除此之外还有一人,左冷,他虽无在京的兵权,可气势磅礴的百万征西大军无论放在哪里都是极有震慑力的。她推测,之所以让左冷入殿,一是为了威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亲王诸侯。二是为了就近监视,一个手握天朝三分之一兵权的大将,再忠心也是个隐患。
仿佛有感应般,二人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左冷却并未向之前那般视若无睹的转开。
代婉读懂他眼里的意思。如此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她该处处谨慎小心行事,而不是这样堂而皇之的东张西望。
即便是他杞人忧天,这种被关心的感觉仍旧非常好,耳边浮现晨时与何铭的对话:
“征西大军尚未走远,若是左冷心存异心或者归顺了母后,我们同样没有翻身的余地,本殿的意思是,趁他尚未察觉,我们先下手为强。”
略微思索,额首轻摇:“不妥,左冷在军中声望极高,若是冒然除去不仅会动摇军心,也会给周边国家可乘之机,无论哪一点都不利于太子的江山社稷。倒是浒侯,此人居心叵测,辅政期间千方百计在朝廷安插亲信,步兵京都,他才是目前的心腹大患。”
嘴角微微上扬,如此倒是不枉她的维护。
另一道视线落在代婉身上,待她循着方向望去,却只见苏逸面无表情的侧脸,这种不被关心的感觉,真的不怎么样。
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道晨光打在大殿外的镀金龙雕上,不知道迷了多少人的眼睛。至此,众人算是整整跪了一天一夜。
大殿内,皇后与代世明暗自递了眼神,前者在宫人的服侍下梳洗更衣一番,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身上的素服已经换成皇太后规制。
只见她迈着步子来到殿外,太子、代世明紧跟其后,倒是即将成为国舅的慕容简与苏逸二人不动声色的守在原位。皇后居高临下看着脚边跪着的黑压压一片,声音沉着若潭:“皇上驾崩,本宫比众卿哀恸百倍。但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临终前留下口谕,传位于九皇子何成,择日登基。”
天子年少,皇太后垂帘听政。朝廷的天要变了,这是在场每一个人的认识,明知其中猫腻甚大,却无一人敢提出异议。因为早在皇后宣布圣喻之时,大批士兵手持武器,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从四处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冰冷的武器无声宣告着它的威慑。屈服于此等淫威之下,竟无一人想起本该名正言顺的太子何铭。
刚听到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