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京城,五月末的天。
日已入昏,翰林书香之地,安静得似乎这里早已被人遗忘了。
立于阁院前门的李超尘,听言下人的传话,剑眉微颦,点了点头后,立即利落的整着衣裳,回身往大门走去。
走至前院廊檐下,远远的就见三个身着紫红色宫衣的太监依次站在大门前,领头的一个太监宫帽高耸,神情高傲,目不斜视,正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司礼太监苏芳。
见李超尘现身,原还高仰着头的苏芳,立时微低下头,脸上堆起了笑容,迎上前去,高声道:“圣上口谕,李学士听旨。”
李超尘听言忙快步上前,在苏芳面前府身跪下,高声应道:“臣李超尘领旨。”
苏芳脸上笑意满满,扯着尖嗓大声唱道:“上谕,着李学士即刻进宫伴读。”
李超尘一怔,以为听错,抬起头来惊问道:“进宫伴读,即刻?”
“是的。”苏芳堆着笑脸,肯定的点点头。
“可是,”李超尘一脸的迟疑,“臣现在这身衣裳,还有已这个时辰了,皇上怎么会……”
“李学士请起,”苏芳眯着眼,打断了李超尘的话,“衣裳的事不打紧,奴才那里早就给大人备下了。至于时辰,那更不是个事。要知道咱当今皇上,最喜晚间习读。皇上读书,自是应有个伴读。而大人身为庶吉士。又专司稽查录书一职,当然是皇上最好的伴读人选了。”
李超尘再度一愣,未及答话。
苏芳若有深意的又是一笑:“李学士还不明白吗?”
李超尘瞧着苏芳的笑脸。一怔之下随即领悟,忙站起身来点头称道:“苏公公说的是,超尘一时糊涂,打了叉语,现在明白了。那么下来就烦请苏公公带个路,我即刻更衣进宫。”
苏芳亦点点头,拱了拱手语重深长的说道:“李学士是皇上命定的人。还请莫要跟老奴客气,想老奴以后还得仰仗大人的福运呢。”
李超尘一笑:“苏公公言重了。”说着亦抱拳回了礼。
此时天色已暗下。一声招呼,院外立时走进两个提着灯笼的小太监,低首在前引路。李超尘嘱咐了句翰林院守院的下人,好生看着他的马匹。即头也不回的随着苏芳等人出了翰林院,上了宫里派来接他的马车。
马车辘辘,一路都碰不着几个路人。
卫华曾经说过,皇上是一个孤傲的孩子。李超尘在几次和皇上的接触中,也认同了卫华的这个说法。且除了孤傲,还有阴晴不定,还有喜怒无常。而这又是最致命的。
自古即有道,伴君如伴虎,这是世之定律。即使现在的这个君没有多大的实权。但生杀他李超尘这条小命的权却还是有的。
从之前的几次接触中,李超尘就自觉的并不看好也不喜欢,这个冷漠又喜怒无常的皇上。即使他知道韩三公子已经认定了主君。即使他知道,他不可能也无法逃开这个命运。
一声长叹,李超尘认命的摇了摇头。
“李学士好像很不高兴啊。”苏芳侧过头来,细究着李超尘道。
“哪有,”李超尘连忙否认道,“只是心下实在没底。有些担心罢了。”
“李学士不用怕,”苏芳安慰道。“皇上也只不过读书缺个伴而已,李学士只要好生的陪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李超尘一笑,小心的说道:“超尘心下有一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李学士不用客气,但请说来。”苏芳陪笑道。
“苏公公觉得,皇上是怎样一个人?”
苏芳一愣,向前看了一看,才道:“不是小的说啊,李学士这话真个不该。小的是个奴才,皇上是小的主子。小的只知服侍好主子的道理,其他的一概不知。所以也无法回答李学士这话。”
听苏芳说得慎重,李超尘忙一脸懊悔的陪礼道:“超尘鲁莽了,请公公见谅。”
苏芳点点头,又向李超尘一一说明了些宫里的规矩后,即不再多言。李超尘连连点头称着是,亦不再多问。
一路再无他话,华贵的宫车载着李超尘一行,进了红墙深宫。
并不是第一次进宫,却是第一次自北边的神武门进的宫。
皇上初登大宝,还很年幼,采选秀女还只在筹备中,并未开始。后宫,只是冷清。
入了后宫,没再受到任何阻拦,苏芳前引着李超尘,一路来到了乾清宫。
虽已是晚春时节,可这深宫之中却依然像是冬至未尽般的凋零。
李超尘低着头,一路不敢多看的跟随着苏芳的步子,进了乾清宫。
外堂屋内只有两个太监宫女在打扫,一见苏芳走进,即停下手中的活儿,府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皇上呢?”苏芳问道。
“回苏公公,皇上在内间寝室歇着。”一个小太监回道。
苏芳点点,摆手让当值的太监宫女都退了出去。
“李学士请。”苏芳回身行礼,让李超尘走在前面。
李超尘有些诧异的看着纷纷退出去的太监宫女,迟疑了片刻,又客气了几句,见苏芳一脸的坚持,也不再推脱,当先走在了前面。在苏芳的指引下,绕过了外堂,过了后院,来到了皇上的寝室外间。
示意李超尘止步,隔着屏风,苏芳高声禀道:“启禀皇上,李学士已经带到。”
苏芳话声落下,屏风之后,寝室内间,却是静默了良久,才有一个慵懒的声音应道:“子凡留下,其他的都退了。”
“皇上不要人伺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