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低头看着沉睡的人儿的脸。
一向明亮有神的大眼睛紧闭着,这令她原本活泼的脸变得宁静而淡薄,一种无欲无念的淡薄。卫渊忽然觉得一阵烦躁。
不,她不会做那种选择。
周小和脏兮兮的模样从他眼前闪过,这个女人无论多狼狈,都有一种不服输的倔强劲,不论多惨,都有股不肯安生的活力。那是一种对生活对生命充满热情和期待的活力,这令她整个人看起来既新鲜又充满希望,她绝不会放任自己沉沦在虚幻的假象中。
他曾经很熟悉她,虽然现在又变得没那么熟悉,但他不知为何就是有这个信心。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她的神魂被吃掉之前,解除这个诅咒。
他忽然觉得握在手里的小手一动,睡美人睁开了双眼。四目相对,他觉得那双大眼睛里一瞬间翻滚起惊涛骇浪,然而转眼间又被压下,像恢复平静的海面,却更加幽黑深邃。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都没办法看透那平静之下到底隐藏了多少情绪。
“你……好吗?”睡美人微微一笑,嘴角升起浅浅的弧度。眼角眉梢却带着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卫渊却是一愣。
“周……凌?”
美人轻轻坐起,抬手看看手背上黑色的大丽花,那支花茎已经伸出了手腕,蜿蜒着生出了一片黑色的叶子。她抬头正看向卫渊皱紧的眉头,微微一笑。
“这样都能一下子认出是我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跟以前的脸很像吗?”
卫渊的眉头却皱的更厉害了:“怎么回事?”
“你是想问为什么明明同一个神魂,却有两个意识吗?抱歉,我也不知道……”周小和,不,周凌蹙眉。
她因为诅咒所带的黑暗之力的侵蚀,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苍白脆弱,原本像春天桃花般颜色的嘴唇都变成了浅浅的粉色,唯有两只大眼睛更显明亮。此时眉毛微蹙,带着眼里都透出一股因为不确定而带来的不安。这是一种历时太久又失而复得的恐慌,一种从死亡深渊逃离的挣扎,这种难以抑制的恐慌和挣扎给那双明亮的眼睛染上了一层晦暗的灰色。
卫渊忽然觉得这种表情出现在这张脸上令他很不舒服。
明明是相同的一张脸,明明是他认识很久了的,但为什么就是感觉有些错位?一定是因为这该死的黑暗诅咒,这令她看起来太苍白了!
“抱歉,我没法解释,”周凌习惯性抬手拢拢耳边的长发,却发现现在的自己是一头短发。
她无声地笑笑:“也许,我的这部分记忆和神魂碎片无意中被一起封印在暗系本源中,所以才能保存到了现在。而现在这个我——叫周小和对吗?神魂因为这个诅咒被压制了,所以我便出来暂时接管这具身体。”
她缓缓站起来,脸色忽然一白,身子摇了摇就向旁边倒下。这时一只大手伸过来拉住了她。男人的手很大,轻松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在她柔嫩的皮肤上留下涩涩的触感,却奇异地令人感到安心。
“黑暗诅咒——安魂曲,我会解除它的,相信我。”低沉的嗓音带着连续长途奔波的疲惫感,但是却分外沉稳。
周凌抬起细白的小手轻轻搭在这只充满力量的手臂上,感到对方肌肉一瞬间的绷紧,她不禁苦笑。这男人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点没有变。他还是那么坚定有力,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人相信,但却沉默地拒人于一臂之外。
就算她曾距离他那么近,却也没能触碰到他的心——她做了那么多努力,试图改变自己融入他的生活和族群,她曾经以为自己多少是特殊的一个,甚至到后来,连他的属下和相熟的魔族战士都会半开玩笑地称呼她为“未来的王妃”,而她却悲哀地发现,也许在这男人眼里,自己不过是个“盟友使者”。
他的冷淡并没有浇熄她的希望,因为,对于她示好般的亲近,这男人没有拒绝。她把男人的沉默当成了一种还能更进一步的暗示,虽然现在看来,也许根本是她自己误导了自己。当发现长久的企盼变得无望,这男人心念着的只是他的战争和疆域,于是争吵变得理所应当。
然而无论如何,她也没办法看着他在自己眼前死去。而且,她对光明之心的强大程度估计过高,又对人类倾尽所能制造的卷轴估计过低,吸收了太多的暗元素,她终于没办法把它们完全压制和封印。
当她的本源在光暗元素巨大的对冲中破碎,神魂被撕扯得片片散碎,她看到了男人愤怒的脸。她想,终于能看到他平静的脸上出现别的表情。这是为敌人的偷袭,还是为她自作主张,亦或有一点点因为失去她的愤怒?
她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但却并没有后悔。这,就是爱吧?
原来自己已经爱这个人到愿意为他而死吗……
可是后来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死去,她不知道是谁救了她,但她能感到自己还活着,只是漂浮在一个黑漆漆的世界,周围都是黑暗,什么都没有。她模糊地感到自己失去的身体似乎在重生,然而却有另一个自己在控制着这个身体。
好在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沉睡,否则一定会疯掉。后来的某一天,她忽然被奇异的波动唤醒,虽然感觉不到外界,但这股波动太熟悉了。是他的法力波动,她死也不会认错。
再后来,她忽然感到自己能动了,似乎能够从长久的沉睡中醒来,重新获得身体的控制权。她的yù_w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