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吴玉兰的小店外,王本已在这里坐了小半天,从中午到天快黑,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偶尔抬头看看天,低头望望不远的濛溪河,嘴唇紧闭,一双眉头紧锁,久久无法舒展。吴玉兰这小店位置极好,既是入村的必经之地,还处在机耕道边,又毗邻濛溪河,唯有在这里,才能完全看清楚秀水湾今天的变化。
“哼,本子你还在思chun,又在想哪家小姑娘,”吴玉兰嘟起了小嘴儿,兰花指一点,媚眼扫过,分外不满地说道,这已是她今天第十几次主动打情骂俏了。
漠然抬头瞧瞧这位娇俏的小寡妇,王本一如既往没有理会,继续凝神思索,随着大银蚕丝厂的开工,现在已不是单单几亩地,一个温室大棚的问题了,而是关乎整个秀水湾未来生态环境的变化,他不想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生活。
这样的污染,城里是绝对不允许的,怪不得白大银不在城郊开工厂,远山远地跑来这里办乡镇企业,也不选临公路的地段,偏偏要相对偏僻,远离民居的地方建厂。
低头望望浑浊不堪的濛溪河,王本无奈地笑笑,想当初他喂网箱鱼时,因为草料将河水污染了,遭来村民们的竞相指责,现在的情况比当时严重多了,却没有一个人上蚕丝厂讨要说法,连找村委会反映的勇气都没有,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上午他就去找过刘长生,可这位平时挺热心的队长竟然也撒手不管,找村委会解决就更别想了,企业是他们招进来的,更加不会搭理,不反过来帮着白大银指责他阻挠乡镇经济发展就不错了。
夜幕降临,村里那六位上工的村民拖着疲惫的身躯结伴回家了,一双双手在水里泡了整整一天,早已肿得像一只猪蹄,皮也脱了好几层,每个手指的关节处都被蚕丝拉开了口子,正渗出斑斑血迹,在蚕丝厂工作,他们的待遇是每小时工钱八毛,每天工作十小时,天天如此,没有休息,一个月下来能挣到两百四十块。
仅仅上了一天班,他们就叫苦不迭,一到村口就开始抱怨,与其这样他们还不如种地,至少还有农忙农闲,时间也能自己控制。
抱怨归抱怨,为了那每个月的两百多块钱,明天他们仍会继续去上班,或许要不了多久,那一双双长满老茧的手就会变得白白嫩嫩,也或许会长期浮肿。
王本一边听一边摇头苦笑,慢悠悠起身,低着头往家里走,为了美丽的秀水湾,他很想站出来,可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群众基础,想凭一己之力把这有员工几百人,背后还有村委会支持的工厂踢出去,简直是痴人做梦。
冥思苦想一整晚不得其方,一觉睡到半上午,喝了半碗小玲珑熬的粥,在玲珑期盼的眼神中美美地夸奖几句,听得这丫头眉开眼笑,小丫头越来越懂事了,除了不爱学习,爱吃零食,什么地方都好。
只身前往温室大棚,不知不觉已过了十几天,地里玫瑰花应该又快能收成了,他决定去看看。他已经三天没有去过大棚了,以往每天散步,总会不自觉地到大棚看看,即使花没开心情也非常地愉悦,充满了期盼,自打白大银的工厂开始修建之后,他就不想再往那边走。
两百米外就听见了机器响,这不算什么,那一圈厂房的屋顶不知什么时候竖了一排铁杆,还围绕着缠了一整圈高达几米的深蓝se塑料布!
王本大惊失se,快步跑了过去,穿过窄窄的通道,急匆匆地跑进了温室大棚。
以往这个时间,大棚里应该是整齐的花骨朵,可今天却只有寥寥数朵,而且参差不齐,靠边一圈的玫瑰树上完全就没有,阳光被遮,没了光合作用根本没法儿开花,久而久之,树苗也得枯死。
这简直是要赶尽杀绝,王本顿时火气,气冲冲走进这所谓招商引资为民办事的乡镇企业,打听到白大银的办公室后,径直冲了进去。
办公室里,白大银正和几位手下商量事情,见到他来并不惊慌,反而得意地笑笑,似乎早料会有这一幕。
王本没有冲上去动粗,莽撞也不是他的风格,瞧瞧面前这矮矮胖胖的土老板,冷笑一声说道:“白老板可真够狠的啊,为了挡阳光竟然不惜弄那么老长的塑料布,也不怕风吹把厂房掀翻了。”
“你说笑了,我这是为了美观,还有挡灰尘用的,”白大银大嘴一歪,面不改se地说道。
王本才不理会这鬼话,轻哼一声直接道破,“别说得那么光面堂皇,你无非就是想逼我把地让给你呗。”
“你知道就好,”白大银大方地承认,摊开双手轻笑两声,大有一种拿他无何奈何的味道。
王本腾地站起身,毫不客气地横手一指,厉声呵斥道:“我告诉你白大银,就算我租来空着,你也别想得到!”
愤愤走出蚕丝厂,凝神沉思一阵,扭头看一眼这简陋的厂房,深吸两口气,匆匆回家而去,势态有些严重,白大银不仅在污染秀水湾环境,而且还想公然逼他将地转租,必须得好好想个办法才行。
一边思索一边关注温室大棚的状况,玫瑰花终于还是开了,但是晚了好几天,数量只有上一茬的三分之二,花朵小了很多,颜se也不再那么纯正。
这一次来收花的是情人节时那家花商,原本一直希望长期合作的他,满心欢喜地带着工人前来,到了地里却大失所望,甚至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左右瞧瞧目前这环境,不禁摇头叹息道:“哎,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