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栖迟一如往常般伏案批阅。台阶下矗立着黄铜兽型香炉,烟气袅袅。大太监魏如培恭谨立于一侧,时刻注意着陛下的动向。
桌案边摆的那盏茶已经渐渐失去热气,怕是有一炷香时间未曾动过了。他转过头,瞟了一眼身边的小太监,又望了望茶水。
小太监会意,立刻快步退了出去。
没多久,一个宫女端着托盘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她撤去凉掉的茶,换上新茶。
萧栖迟遇见瞥见人影晃动,不自觉看了一眼。
怎么会是她!楚逸莲不是被赶出宫了么?!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心中念头全都是“阿蓠呢?阿蓠去哪里了?”
“魏如培!你怎么当得差!谁让你把她带进宫的!”
楚逸莲闻言突然瘫软在地,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婉转嗓音唤着:“陛下……陛下……”
萧栖迟再一看,那张脸怎么变成了季扬?季扬像往常那样高声叫他:“林念城!快过来看,gee bush被人扔鞋子了!”
门突然打开,好像有光照了进来,萧栖迟知道来的一定是沈江蓠。自己还有事跟她说呐,钱庄虽然易主,但经营情况仍是很好。祁年也从边境传来捷报……
他顾不上地上的人到底是楚逸莲还是季扬,赶紧朝沈江蓠走去:“你有孕在身,虽该适当走走,可也不要这一天到晚地瞎逛……”
沈江蓠笑眯眯地望着他,却始终没有说话。
萧栖迟急得拉她的袖子:“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他猛然想起楚逸莲还跪在地上,更加着急,生怕沈江蓠误会,便说:“我陪你回宫休息,可好?”
沈江蓠仍是笑着不说话,突然将他的手拨开,转身走了。
萧栖迟急得赶紧去追。那一截蓝底白花的袖子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抓不住。他越来越着急,双手使劲去抓:“阿蓠,阿蓠,你等等我……”
萧栖迟索性往前一扑,整个人猛的抽搐一下,睁开了眼睛。
床帐外黑漆漆、静悄悄的一片,应是尚未到起床时间。已经两年多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日子是如何像刀刻般从心上过去。现在认识他的人应该很难想象他从前的模样。
他变得阴沉狠厉,穿威严龙袍,站在金殿之上,不苟言笑。
他大刀阔斧改革吏治,惩贪官,治贪腐,数以万计的官员倒下。抄家、流放甚至杀头。他放任百官内斗,像下棋一般平衡各方势力,让他们互相牵制,此消彼长。他甚至御驾亲征,穿着盔甲,骑在马上,冲入敌阵。
喷薄的血溅在他的脸上,盔甲上。似乎才能让心里的隐痛稍作平息。
攻打北蛮时,他领兵在前。又令一万士兵扮成西维士兵的模样,操着不甚熟练的西维话从侧面袭击。
北蛮人被打服了,西维人被吓着了。而北蛮与西维之间又心生芥蒂,互相猜疑。边境可谓初平。
早年的税制改革初见成效,工商业越发发达。户部奏报棠州一带有铜矿主一次雇工达十余万人。国库收入每年渐长。
他真正成了万人敬仰的一代帝王。
只是帝王家中,难以启齿的伤痛太多了些。
萧栖迟甚至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萧仪——他唯一的儿子。
萧仪六岁了,身上却没有一点孩子该有的童真。他面对萧栖迟时,恪守君臣之礼,不逾矩,不亲昵。母后没有了,后宫废弃,他跟着萧栖迟住在崇仪殿。沉默寡言的父亲,是不可亲近的天子。
萧栖迟本来不是这样的。从前他会将萧仪举在肩头,会抱起他抛向空中再接住。可是,现在他再也做不出这样的举动,他甚至不知道面对儿子如何露出一个笑容。如果不是自己,儿子不会失去母亲。
他愧于妻,亦愧于子。赢了天下,输了家。
他的所有关爱变得寂静无声。上朝前,一定要去萧仪的床前看一眼。临睡前,偷偷躲在萧仪屋子里的圆柱后,一直等到床上传来细微而均匀的呼吸,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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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蝉鸣声声。沈江蓠和绿竹一人靠着一根柱子,站在拱桥上,享受水面凉风。
“南无正跟谁说话呢?怎么我没见过那姑娘?”沈江蓠好奇问道。
绿竹嗤了一声,说道:“她啊……杂货西施嘛。”
沈江蓠打量了她一眼,笑道:“怎么个西施法?说来听听。”
姑娘姓苗,名秀嫦。不是即墨人,前些日子随家人迁居来此,开了间杂货铺。铺子就在码头左手边的浣纱街上。
“也不知李大娘怎么想的,偏要从她家买东西。”绿竹说着又撇了撇嘴。
“怎么,你讨厌她啊?”沈江蓠问了一句。
绿竹捶了捶廊柱,才说:“咱们走近点去看。不是我说,我就不信有女人见了她能喜欢她的。”
两人做贼似的朝着南无正和苗秀嫦所在的方向越挪越近。
苗秀嫦人长得一般,声音倒是清甜温柔得很,只听她说:“太好了,人家本来还担心南大哥不喜欢,如今听你说好用,人家就放心了。”
南无正的表情倒是挺客气:“多谢姑娘相赠。”
苗秀嫦俏生生一笑:“南大哥时常照顾我家生意,我谢大哥还来不及了,再说些微小礼聊表寸心而已。”说着苗秀嫦扭动着身子,肩头轻轻蹭了南无正一下:“南大哥不如叫人家秀嫦罢,总叫姑娘见外得很……”
绿竹激动得一把抓住沈江蓠的袖子椅起来:“看见没?看见没?”
沈江蓠拍着她的手:“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