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松的身子在倾斜,他感觉歪倒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一瞬间,他眼前一片昏花,像有无数只鬼魅在他眼前飘来荡去的,他的身子变轻了,竟至飘浮起来,飘向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洁白,洁白的墙壁,洁白的被褥,连房间里走动的人也都是一身白大褂,莫非这就是阴曹地府?他想问一句,嘴张开了,却没有声音发出来。我怎么说不出话了?他想用手掐一下自己的腿,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手呢?他找不到自己的手了,身子也一点感觉没有。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我只剩下一个脑袋了?
“他醒了!乐乐,你过来,快来看啊,他睁开眼睛了。”
石松再次张开嘴,还是没有声音发出来。
“他失语了?”
石松看到有人把他胳膊拿起来,心说:“我有胳膊,它怎么不听我使唤了?”
“石哥,我来看你了,你能认出我是谁吗?”
石松认出是乐乐,乐乐的脑袋在他眼前晃动着,“笑了,他认出我了,你看看这是谁?能认出她是谁吗?”
乐的脑袋离开了石松的视线,又有一个脑袋凑过来,在他眼前晃动着说:“我是谁?能认出来吗?我是冬天。”石松的头向起抬了一下,乐乐问冬天:“怎么回事呀?他怎么成这样了?”
“他喝酒喝的猛了点,连干了两杯,还要喝第三杯的时候就不行了,幸亏发现的及时,医生说了,再晚几个小时,他就醒不过来了。”
“通知他家人了吗?”
“他哪还有家人呀,他前妻倒是来过两次,我没问她石松还有没有亲人,就是有,我也不想让他们来,添乱。”
乐乐问:“他前妻来说什么没有?”
冬天说:“能说什么?头一次来就问了一下病情,在这儿没待一会儿就走了,二一次来还不错,给撂下一万块钱,户口本也拿过来了,在这儿站了没两分钟走了,我送她的时候,她跟我说,以后要没什么事就不要找她了,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他。她那次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他前妻的心也够狠的,就这么把他丢给你了?”
“怎么是丢给我呢?石松本来就是我的。”
“他都成植物人了,你还打算嫁他呀?想伺候他一辈子?”
“他成不了植物人,我会让他站起来的,等他站起来了,我们就去办结婚手续。”
“你可真够伟大的。”
“我没觉得我有多么伟大,爱一个人就应该为他做出牺牲,你觉得不是吗?”
“是,是这个道理,石松能遇上你这么一个有奉献精神的人是他的福气。”乐乐一偏头,有了新发现,“你看他被你感动得流眼泪了。”
冬天掏出手绢给石松擦泪,刚把泪给他擦净了,又有泪流出来。
乐乐说:“刚才你说他能站起来,我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现在我相信了,爱是可以创造出奇迹来的。”
冬天把手伸进石松的被子里,转过头来对乐乐说:“你从那个抽屉里给我拿一块尿不湿来,他又尿了。”
乐乐把尿不湿递给冬天,就要告辞而去。临走时,他对冬天说:“我出去吃点东西,吃完饭我过来换你吧?”
冬天说:“不用,你忙你的去吧,把他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乐乐说:“你天天守着他,石松的那个饭馆不要了?”
冬天说:“那个饭馆怪夫替他打理着呢,我跟怪夫说了,石松这个病需要钱,不行就把那个饭馆转让出去;对了,我还忘问你了,你朋友中有想买房的没有?你给我问问,我想把我家里的那套房子给卖了。”
乐乐问:“那套房的房主是你吗?”
冬天说:“那是我第一任丈夫的房,已经过户到我名下了。”
乐乐问:“你把房卖了,你住哪儿呀?”
冬天说:“你就甭管我了,治病要紧,医生说了,他这种病最好的治疗办法就是去康复中心治疗,去那儿要花不少钱呢,一年半载是治不好的,我天天得守着他,也没法再去找工作了,手头儿就这几万块钱,几乎都交了押金,我再不想想办法,哪天真说去康复医院,我到哪儿去筹钱啊?听说康复医院许多项目都是自费的,要在那儿住上几年,百十来万块钱恐怕都挡不住。”
乐乐竖着大拇指说:“你真牛,为了给他治病,房子都不要了,牛!我回头儿给你问问,争取卖个高价,有信儿了就过来告诉你。”
乐乐俯身看着石松说:“你有好福气,我都羡慕你了,冬天这样的女人世上难找啊,我就是下手晚了,让你给抢了先,便宜你了。”乐乐在石松的脸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说:“我要走了,有时间再过来看你。”
冬天拿起石松的胳膊向乐乐挥手道别。
石松此时已经从懵懂中走出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怪不得在他失去知觉前感觉有鬼魅在他眼前飘来荡去呢,原来他是到鬼门关溜达了一圈,险些就回不来了,现在想来真后怕,虽说他已经瘫痪在床,成了一个废人,却还舍不得和这个世界道别,这里有他积攒了几十年的财富,有他爱过恨过的人,他们和他息息相关,已经形成了默契的关系。他真走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从此以后这个世界就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了,他将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死亡。经过这一场大病,他突然感觉到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