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姑娘用干枯发黄的手,摸着自己的肚子,低头说:“你终于肯叫我妈妈了。”
死婴又不说话了,他只用自己的粗壮的第六根指头,戳着姜姑娘的肚皮。一下一下的,像是从受潮的墙面抠翘起来的墙皮。
姜姑娘说:“好,我带你去医院,让你出来。”
她摸索着来到门口,可拦了好几辆车,都没人愿意带她们娘俩去医院。不是没有好心人,是多数人都看见这样一个衣衫褴褛又满目疮痍的女人,心里害怕,不敢停下,更别提让她们上车了。连出租车和私自载客的小三轮都不敢靠近。只有好奇的,会远远的绕着看上几眼。神情比做贼的还贼。
生活里,永远不缺这类人。让他们继续做看客吧,不提也罢。
姜姑娘说:“你看,没办法了吧。”
“等晚上,我带你去。”死婴瓮声瓮气的说了这么几个字,语气很坚定,越来越像一个成年人的样子。
姜姑娘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开始讲她讲了无数遍的故事,故事只有一个内容:她刚刚才有的漂亮的双胞胎妹妹和跟自己张的一模一样的爸爸妈妈。也只有那个死婴会一遍遍不耐烦的听着。
捱到傍晚,天擦黑的时候,死婴才说话。他说:“你现在站起来,朝东走。”
“儿子。”姜姑娘突然这么喊死婴,她深深的喜欢上了这个自己孕育了好久的孩子——即便他是被别人硬塞到肚子里的。谁养的孩子谁不爱呢?她说:“可是妈妈看不见啊。”
死婴仍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冷冰冰的回答:“我看得见。你走就行。”
姜姑娘就按照死婴的指示,一点点的朝第一人民医院走去。
死婴说:“往左挪一小步。”
姜姑娘就向左挪一小步。
死婴说:“停下来,红灯。”
姜姑娘就站在路口,等红灯变绿。
娘俩跌跌撞撞的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夜里的十点了。
医院大门关着,留着一扇侧门。如果这不是医院,就和许多普通的连进都没进去过的办公单位没什么差异了。
可它偏偏是医院。
你什么时候见过医院关门的?
死婴说:“你的右边,有一个保安,他是你爸爸。”
姜姑娘就朝右扭扭脸,她已经没有脸和眼睛,自然也看不见。她轻轻的说:“爸爸?”
保安只瞥那么一眼,他的心没有了,想不清这个女的和之前自己见过的无数女患者有什么区别。
姜姑娘问:“他像我一样吗?”
死婴说:“有一半像。”
你还记得吗?姜姑娘的左脸给了爸爸,右脸给了妈妈。所以才是有一半像。
姜姑娘说了句哦,就木木的走进了医院。
保安的眼神,随着姜姑娘的身影走了很远。白花花的路灯,打在身上,亮晃晃的。
姜姑娘直接走到了院长办公室,她也不敲门,直接进去。
院长没有心,自然也不会休息。他正在盛满了大大小小的心脏的房间里,浏览着一个个的标签。他已经忘了那一颗心脏是自己的。
院长看见姜姑娘,他笑嘻嘻的从房间里走出来,反手带上门,说:“你怎么才来呀。有什么反应了吗?”
姜姑娘说:“没有呕吐,没有疼痛,羊水也没有破,他只说他要出来。”
院长拍着手,说:“好呀好呀。我倒要看看这个孩子现在什么样了。”
姜姑娘手自然的搭在微微隆起的腹部,说:“我只但愿他健康。”这是所有妈妈的共同心愿。
院长说:“走走!去手术室!”
姜姑娘褪去了所有的散发着异味的衣物,换上了薄薄的才服。一个看不清是编号是8032还是8082的护士,引着走近手术室。
手术室很宽敞,院长已经换好了手术服,带着大大的口罩,一顶浅绿色的帽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一双凶巴巴的眼睛。他接过旁边一个医生递过来的一把手术刀,拍着*的手术台,说:“上来!”
姜姑娘躺到手术台。头顶的灯,明晃晃的,映得手术刀也闪着寒光。
麻醉师慢慢的从脊椎推上一针麻醉剂,他开始跟姜姑娘闲扯,问她多大了,有没有男朋友,在哪里工作一类。其实,麻醉师根本就不理会答案是什么,这么做只是判断是否可以进行手术。
院长撩开姜姑娘的才服,伸出五指在肚皮上压了两下。白色的塑胶手套有些凉,这时的姜姑娘自然是没什么知觉了,可肚子里的死婴却打了个大大的激灵。没人知道是害怕还是欣喜。
院长满意的笑了笑,说:“我知道你能听见。我把你弄进去的,自然也要把你弄出来。不用着急。”
注意,这不是正常的医院,自然不是正常的剖腹产手术。
其实,麻醉师用的剂量足够放倒一头小牛犊子了。
没用几分钟,姜姑娘只老老实实的昏睡,真的像一头被放倒的小牛犊子。
院长沿着她上次的疤痕豁开,他似乎是刻意要从疤痕的中间割开。所以,下手很慢。当时那些可以吸收掉的手术线,已经在肉里长死了。只能分辨出线的勒痕,一道一道的,像一条长长的蜈蚣。疤痕有些硬,院长握着手术刀像攥着一把钝了生锈的兄锯,一下下的吃力锯着。
慢慢的,肚子张开一条血淋淋的口子。院长把头凑过去,用手术刀的刀柄挑开肚子,再拨拉拨拉肠子,终于,看到了那个死婴。
院长笑着说:“哈哈,你还是老样子嘛。瞧瞧瞧,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