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点卯后,陈初径直去了西门恭的值房。
“伤势怎样?”坐在案后的西门恭,口吻和笑容同样亲切。
“无碍。”陈初四下看了看,此刻值房内刚好只他二人,于是放低声音道:“哥哥,我庄子上的事,后续如何处置?”
“后续?兄弟无需忧心,此事旁人奈何不得你,待拖上个一两年张典史滚蛋了,谁还记得这桩事?”ν
西门恭一副胸有成竹模样,他以为陈初说的是杀虎岗之事。
“不是我说的是刘氏兄弟”
“刘氏兄弟?”
西门恭稍微怔了一下才想起刘氏兄弟是谁,下意识道:“你是说那两名佃户?”
“嗯”
“他们啊先关着吧。”
“哥哥,能设法放他们出来么?便是使些钱财也可。”陈初低声道。
西门恭奇怪的看了陈初一眼,不明白他为何对两名佃户这般上心,却还是道:“兄弟,不是钱的事。咱们毕竟是公人,做事需在意观瞻,此案若不审结,谁敢私下释了杀人凶嫌?”
在意观瞻,其实西门恭说的很清楚,他是在提醒陈初,做了公人就需守公人的规矩。
比如昨日,西门恭会阻止陈初当街殴打张贵,却又在杀虎岗前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陈初‘不让他们’进城的要求。
所谓‘观瞻’
既,有些事明面上要做做样子。私底下嘛王法,几钱一尺?良心,几钱一斤?
若明面上都不遮掩,与造反何异?
现下刘氏兄弟下了大狱,明面上的流程自然不能少。
“哥哥,照以往,这案子审结需多久?会做何种刑罚?”陈初又问。
“这个不好说,短则日、长则一两年,咱那县尊是个泥塑菩萨,时常十日八日不坐堂。至于刑罚嘛”西门恭靠在椅背上,稍稍沉吟后道:“刘二虎杀朱阿四事出有因,怎样判罚全在县尊一念之间,或杖脊几十、或流两千里,皆有可能”
西门恭说的轻松,陈初却心里一沉。
如此过了日。
果如西门恭所言一般,刘氏兄弟就像被遗忘在大狱中似的,既无人提审,也无人来问话。
不过,表面风平浪静的县衙内,底下却涌动着一股暗流。
据陈初从内衙门子处打听,近几日张典史就没消停过,每日都要过来催促县尊审理此案。
张典史的意见是从重从严从快。
鹭留圩是陈初的庄子这件事,又不是秘密,上次他在采薇阁被陈初削了面皮,张典史眼下奈何不得这帮粗俗皂衣,能以此事出口恶气也是好的。
县尊陈景彦每次只以好言好语敷衍,可就是不开堂
陈初却坐不住了。
鹭留圩刘家这边,刘婶数日来粒米未进,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形容枯槁,人已脱了像。
照这般下去,刘氏兄弟还没事,他们老娘倒要先走一步。
八月初三。
陈初看望刘婶后,驱马来到十字坡。
大酒店依然处于闭店状态,树下卖瓜的暂时换成了大郎和长子。
“这瓜保熟么?”陈初下马。
“初哥儿,你莫不是忙晕了头?这是最后两茬瓜了,怎会不熟?”坐在瓜摊前摇蒲扇的杨大郎一脸的莫名其妙。
“哎,没意思。你该说,我是开水果摊的,能卖你生瓜蛋子么然后,我就可以拿刀了。”
陈初说了个杨大郎不懂的梗,随后又道:“给我挑一个,挑一个好看的。”
“好看的?”
“嗯,我要送礼。”
“这个怎样?”
“太重了,挑个稍轻一些的。”
陈初接了大郎递来的西瓜掂了掂,感觉不保险。
杨大郎又在瓜堆上一阵拍拍打打,捡了个稍小一些的递了过来。
陈初从褡裢中摸出一个袋子,把西瓜装了进去,拎了拎,觉着袋子不会坠破后才道:“嗯,这个行。”
坐在瓜摊前的杨大郎正在摇蒲扇的手却僵住了,讶异道:“噫,这不是那世间独有的避水裹风乾坤袋么!”
“不一样。”陈初抱上瓜,把袋子重新装了回去。
“哪里不一样了!明明和你当去蔡家的避水裹风乾坤袋一模一样!”大郎对那陈初的家传宝贝印象尤为深刻,自觉不会认错。ν
陈初却道:“名字不一样。”
“名字哪里不一样了?”
“这宝贝时而叫避水裹风乾坤袋、时而叫天地混元袋。”
“那你现下手里这支叫甚?”
“叫透明塑料袋”
他实在懒得再起名了
县衙。
五进深的县衙最深处,县尊内宅。
花厅内,陈景彦坐在矮塌上抿了口茶,眼神温柔地环视一圈。
夫人谭氏坐在窗前,手持绣绷对着光亮处仔细看了看,检查绣样是否走形、存在瑕疵。
十八岁的儿子陈英俊拿了书卷正摇头晃脑的低声吟哦。
十四岁的女儿则伏于书案,空悬皓腕、手捏狼毫,全神贯注地从《今日头条》上誊写下一篇新词。
一片岁月静好。
在这处处不得意的桐山县,唯有此地方能让陈景彦稍感舒畅。
“大人,刑房陈马快有事求见。”
外间门子的通禀,打破了难得的片刻安详,陈景彦不由眉头一皱,道:“不见。”
什么阿猫阿狗的也来求见,我陈景彦便是在此间不得志,也不是你一个马快想见就见的。
门子的通禀,也引起了陈英俊的注意力,不由看向了父亲,“爹爹,这陈马快可是那为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