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身灿灿的佛像,宝相庄严,神色悲悯,不论在何时,又被供在何处,它的眉眼总是温暖的,慈悲的,却又是不染一丝凡世尘埃的。
佛说:于诸众生,视若自己,一切善本,皆度彼岸。
当庄严佛寺变成修罗血海,以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漫天神佛,还不是袖手旁观的高立云端,看尽人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苦海从来无边,又何曾有岸可靠。
初春的风乍暖还寒,轻轻拂过山林,也拂闭了乔嫣然的眼睛,那一瞬间,乔嫣然的头,也软软歪在了骆承志的臂弯,唯有颈间亮如银丝的蓬松风毛,在浅浅的风中,漱漱细动。
乔嫣然的气息,极度微弱,像燃着的一缕飘烟,只要轻风一吹,似乎就能中断。
城门失火,向来殃及池鱼,乱箭之下,香客伤亡难数,呼天抢地的痛哭哀嚎声,凄凄惨惨又戚戚,令耳闻者心伤,目睹者泪落。
骆承志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寒颜霜脸不作改变,只垂落着目光,捏开乔嫣然的牙关,将一粒药丸送入她口中。
乔嫣然双目紧闭,嘴角又有涔涔的血丝,缓缓流下。
骆承志不作迟疑,双手抱起乔嫣然,足尖轻晃间,飞身跃至寒山寺大殿。
越来越远的人群中,常青被射成了筛子,直接中箭身亡,怒眼圆睁,死不瞑目,许阳肩腿各负一箭,再动弹不得,箭头淬了剧毒,性命危在旦夕,那个曾代乔嫣然还凝雪膏的丫鬟,躺在血泊之中,已然踏上阴间的黄泉路,另一个曾为他引路红脸偷笑的丫鬟,混乱之中滚下重重石梯,生死不知,其余的乔家随从,庄严巍峨的寒山寺,已成他们这一世的亡命之地,葬身之所。
受伤中毒的人很多,而解毒救命的良药,骆承志却只有一颗。
很久以前,那个大雪初霁的寒冬,他躺在寒凉的冰雪之中,几乎冻结成一团冰渣子,她曾出言救他一命,或许那只是她的无意之语,可没有乔嫣然,他早已是死去的周启泰,又何来今日的骆承志。
他欠她一条命。
所以,你不会死,我会救你。
寒山寺的住持方丈,法号慧圆,是个爱笑眯眯的老和尚,如今,佛家净地,生灵惨遭屠戮,闻此惊讯的慧圆,再笑不出来,在弟子的搀扶下,才踉踉跄跄出了大雄宝殿,却见一道鬼魅似的身影,从山下快速掠来,慧圆眼前一花,一个冷冷的黑衣人影,抱着一个雪裘贵重的少女,已近在身前。
黑衣人,他不陌生,黑衣人怀中抱着的少女,他更是熟悉。
慧圆第一次见乔嫣然的时候,她只有四岁,粉粉嫩嫩的惹人怜爱,被陪同夫人前来还愿的乔大人,一路抱着登上寒山寺,当时,她手里捏着一朵艳丽的海棠花,捻在指尖,自个转着玩儿。
不想草木流转,彼时的海棠之花,如今却盛开在了她的心口。
骆承志声似寒霜,快而不乱道:“我要水,火,布,快去准备!”说罢,脚下已大步迈开,行向禅院厢房,骆承志足过之处,有鲜血啪嗒啪嗒滴落在地。
慧圆年岁已大,自然见多识广,听得骆承志之言,已知他要替那位乔小姐拔毒箭,当下伸手拍一巴掌身边的小秃脑袋,大声吆喝道:“还不快去!”
小弟子应声而去,慧圆咬一咬牙,脚下步履嗖嗖如飞,将收藏许久,还未偷饮的一坛酒,也一并搬给骆承志,刚将酒坛放下,已被骆承志冷声使唤道:“将门插好,不许再放人进来,你留下帮我扶着她。”
态度实在不够好,不过,救人如救火,于是,慧圆照做。
骆承志的指尖,滑出随身的最后一柄小刀,薄而锋利,寒光闪闪,飞刀凝力掷出间,夺人性命,取人首级,只在须臾倾刻,他随身暗藏二十柄,其余的十九柄雪色刀刃,皆已穿透在刺客的体内,凡击必中,中者必死。
这一场暗杀,本是蓄意安排,却不想精密的安排之外,还会有这样的意外,正如高高兴兴前来览寺的香客,又何尝知道,今日会遇到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灾难。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刀锋漫入酒坛片刻,骆承志取出之后,拿净布稍拭,而后丝毫不再耽搁,也未有任何犹豫动作,只小心的将乔嫣然伤口四周的衣裳割裂。
慧圆瞪了瞪眼睛,而后偏过脸去,低声提醒道:“她可是黄花大闺女,又身份特殊,你纵然救了她,可知后果会如何……”
骆承志手下纹丝不乱,只冷声打断道:“我只知道,人命最重要。”
见慧圆的脸使劲外撇,丝毫不配合拔箭治伤的进度,不由皱眉道:“她后背的伤口也要处理。”
慧圆极其尴尬,忙撤出足够的空隙,供骆承志割裂乔嫣然背后的衣裳,待露出完整的伤口,骆承志将干净的布浸入酒坛中蘸湿,擦拭清理着箭伤四周,又摸出一扁平的小玉盒,正是凝雪膏,在伤口四周先涂抹些许。
做完这些,骆承志将小刀在燃着的火苗上烧炙好,左手按压在伤口旁边血脉,右手执刀划开伤口处的皮肉时,左手已然握着箭杆略一提力拔出,伤口处迅速蔓延涌出血液,骆承志挥手扔开箭羽,将凝雪膏挖出一大团,快捷敷涂在蔓血的伤口。
凝雪膏是治外伤的极好良药,止血之效尤其显著。
血很快止住,乔嫣然的呼吸虽清淡到浅薄,却依旧断断续续的可闻可见,一直冷静无比的骆承志,终于轻轻吁出一口气,额头滚动汗珠无数,却不自知,若是乔嫣然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