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西儿伸手环上他的腰身,亡国之后第一次痛哭失声,那些茫然倾泄而出,竟像破开的闸门止也止不住。
她再恨他,又从何恨起呢?
接下来的战争天拓王朝连连挫败,天拓大军弃甲宵遁,西夏国攻城略地,一直打到华安城下。
滚滚浓烟四起的时候,季江然正在宫中备一桌酒宴。白皙的修指端起杯子,举止**。
穆西儿看着他,恍惚回到初见,四殿下府内他将一尘不染的衣袖递给她。背后是浓艳似火的夕阳,余辉尽洒在他雪白的锦衫上,衫得眉清目秀,玉树临风。她想,如果当时不是在天拓王朝的土地上,而他不是敌国的皇子,她也不是亡国的公主,她定然会一眼相中他。就像穆东儿那样,许多年前看到季江影,一眼万年。
穆东儿就是因此恨着她的,所以才会扯上季江影的衣袖,拼尽全力勇敢一次,亦为了将她推给天拓王朝的其他男子去践踏。
季江然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若有所思道:“西儿,过来陪我喝一杯。”
他的一举一动都渗透出慵懒与优雅,她紧紧的盯着他,听到自己狂热的心跳。此一生从来没有跳得这样快过,那是她的心动与喜欢。
于是季江然将酒杯端给她的时候,她接过来含笑饮下。
季江然淡淡的唤她:“西儿……”
穆西儿已将杯中液体饮尽,用衣袖轻轻的擦拭嘴角。
季江然将她抱到怀里来。
穆西儿捧起他的脸,借着**悱恻的烛火细细的打量他,他弯弯的眉,狭长的眼,高挺的鼻梁和单薄的嘴唇……她要将这个如同画上拓下来的男子好好的看清楚,以至于喝了忘川水,过了奈何桥,她仍旧能够一眼认出他。
俯下身,亲一亲他的眼睛,再辗转到他仿佛是痛触而抿紧的唇齿上。将馨香的气息渡给他,揽紧他的脖子。
“来世你会认出我的吧?”她笑一笑,眉眼轻荡,是绝世的倾城笑嫣,当年他便是沦陷在这个眼眸里无法自拔。“我是你的女人呢,你一定要认得我。”
季江然喉结动了动,眼眶腥红。
“西儿……”
“嘘!”穆西儿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要将话都说完,下巴枕到他的肩膀上:“我知道,你要将这天下还给四殿下,在此之前一定要先除掉白敬仁,他从来不是真的拥护你。他和皇后有宿怨,才暂时转向你一边。而且他觉得你和四殿下比起来是羸弱的那一方,以为分裂出四殿下便可以从你手中夺得天下。当年四殿下之所以割袍断义,是我暗中作了手脚以你的名义送去决裂书。四殿下转投西夏国,也是我利用白敬仁的这个二心暗中围堵四殿下,以至于四殿下才会这样恨你,一切都是我的错,当时我是想复国的……”
季江然眼眶湿透了,亮晶晶的,仿佛细碎明亮的星子。他爱怜的捧着她的脸:“我知道,我不怪你……你的国家,家人尽数毁在我们的手上,你一定很想报仇的。”
穆西儿五脏六肺中抽疼起来,像是哪里裂开了,碎裂出巨大的口子,鲜血直流。拒被她紧紧压制,还是顺着嘴角外溢。就像对他的情愫,自体内滋生压也压不住。
可她仍是笑着:“七殿下,我再也不想报仇了,我爱你呢……只有你才可以让我像个忻娘那样无忧无虑的活着,如果真的有来世,再坚韧的信仰我也甘愿放弃,只要能好好的爱你。是我对不起你!”
她不能再说话了,每说一句就有大口大口的血液淬出,溅在他的锦袍上,蜿蜒成妖娆的图腾。变换着无尽的璀璨陆离,似乎向世人倾诉着他们的悲惨命运
季江然再抑制不住眼泪簌簌的往下淌。
“你既然知道酒里有毒,为什么还要喝下去?”
穆西儿笑而不答。她的脸色越来越白,跟一张纸似的。
他哪里会败北,却任西夏大军打到城下,分明想将这一切还回去。他不想百姓生灵涂炭,不想与至亲为敌。
季江然抱紧她:“我只是不想将你还回去,你是我的女人,生要是我的人,死亦是我的鬼,即便碎了,也要碎到我的怀里来。”
穆西儿拉着他的手按到泄上,她已不能再微笑,只是艰难道:“我怀了你的孩子,只可惜不能把他生下来。却可以……除掉……白敬仁,我买通人在他的府中……放了……巫蛊……”
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穆西儿断气在季江然的怀里,生命落幕的最后一刹,攥紧他衣角的指掌轻轻滑落。
季江然终在那个静寂的夜里痛哭失声,他后悔了,后悔让她死在他的怀里……如果有来世,他一定会放手让她离开。
他只是舍不得!
白敬仁的府邸当晚被围抄,从中搜出纸扎的穆西儿的人像,当时天拓王朝信奉巫蛊之术,便一口咬定穆西儿和腹中的胎儿是受了巫术的诅咒身亡。这样的指控并非无稽之谈,白敬仁意欲将女儿送进皇宫,掌管后宫尽而掌控天下。穆西儿死了,对他的益处最大。
一朝害死皇后及腹中胎儿这样大的罪名压下来,白敬仁不出当晚,便被季江然挥剑斩杀。白府上下诛连九足无一幸免。
西风紧,白衣胜雪。
季江然站在城墙上俯瞰西夏百万大军,旌旗招展,精甲耀日。盾兵在前,弓弩手藏在大盾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