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安逊并没有把李琦吟昨天的说辞当做客气话来听,清晨一早,李琦吟还没来得及用早膳,安逊就已经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候在书房内好久了。
待到黛兰为李琦吟涂抹上脂粉,贴好花子后,安逊已经在书房内将书页看了好几十,手边的茶水已是喝了一大半。
“让小世子等久了。”虽说对方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但代表的却是整个临安王府,李琦吟自是怠慢不得。若是经过有心人的嘴巴一挑拨,难免要给她按上个“怠慢世子”的罪名。
安逊连头都没有抬,仅仅是微微地扬起了唇,“不关四小姐的事情,本就是我来得太早,唐突了。”
又是寒暄了几句,可是安逊每次说话的时候都不曾抬起头来,全神贯注在书本上。眼见安逊似乎没有一点搭理她的意思,李琦吟只得吩咐阿碧做一些精致的糕点来垫垫肚子,就是不知道这个小世子为何要那么早过来她这里看书,还一副不愿搭理人的样子。
阿碧的手脚很快,马上就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鸳鸯糕以及一杯清神醒目的荷叶茶。李琦吟吃了几口,只觉得腹中的饥饿感也少了一大半,饶有兴趣的看起安逊正在看的书来。
发褐色的竹子编成的竹简有些残破,仅用半个筷子那么粗的白线串在一起,甚至有的地方变黑紫,与墨迹合二为一。从朱砂墨的颜色上来看,不难看出是历史悠久的文物。第一片竹页微微垂下的地方,尽可以看到“资治通鉴”四个大字。
资治通鉴是历代帝王必看的孤本,主要以国家盛衰,民族兴旺的统治阶级政策的描述警示后人,借以“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看这本书的模样,恐怕是真正的司马光篡写的真迹。
这本书千金难求,是多少文人墨客争相的宝贝,饶是李琦吟也有些想要翻阅。可是让安逊这么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看这么深奥的书,临安的夫子是不是对他太过于苛求了。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姑姑,这是何意?”安逊指着竹叶上的墨字询问李琦吟。
在京都,姑姑是用来尊称那些年龄偏大却还没有嫁人的老姑娘。安逊虽然老成但也还是一个儿童,自然不懂这些女子称谓的不同意味着什么。李琦吟才刚刚及笄,安逊将这个称谓用在她身上,让她哭笑不得,但也没有指出。
李琦吟走到安逊身边,用手指着竹叶一字一划的教导安逊,“这意思是说,堵住老百姓的口,阻止人民进行批评的危害,比堵塞河川引起的水患还要严重。而广泛听取多方面的意见,就能明白事情的真相,做出正确的判断,只听信一方面的意见就会不了解真相,得出错误的结论。”
“小世子,这是在告诉我们办事要广泛听取意见,不要听信于一人,才能把事情办好。”
安逊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若是身处上位,难免会有不同的声音,又如何分得清孰对孰错呢?古人只是教会我们要听取善言,却没有教会我们何为善言,实在是令人费解。”
安逊在思考的时候,玲珑美目微微垂下,稚嫩的脸蛋展现一丝和年纪极其不吻合的成熟,微皱的眉头令人于心不忍。
李琦吟看到他的样子,忽然想到了前世还没有出世的孩子,心中是感概万千。
“既然如此,那就请小世子随我来。”
她带着安逊穿过李家的座座院子,直奔向大院门口,拿出令牌就被放了行。
这一世她从来没有出过门,一时间甚是觉得外面眼花缭的色彩和喧闹声有些刺眼,可是身侧的安逊很是兴奋的样子,一路上碰到什么好玩的东西都要去摸一摸,再不然就是央求李琦吟给他买下来,全然一副小孩子心性。
所幸的是李府周围的布局跟前世没有太大的差别,李琦吟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在一个小巷子里面停了下来,进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酒楼。
安逊和李琦吟刚一进去的时候,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全然是因为安逊那张特别注目的脸,就算李琦吟出门之前已经让他穿上粗衣麻布,可还是掩盖不了他与生俱来的贵气。
两人在最后排的长椅下落做,见台上一个说书人手中拿着折扇,身上配着一身白色锦衣,腰间别着翠绿美玉,故作风雅的打开折扇后侃侃而谈。
“话说这陛下下拨了河南湖北百万两纹银,落实到每家每户原本有一两纹银计生,可最后竟成为了河北百姓一人一口粥都没有。草根树皮一个不剩,千百人都死于这场天灾。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有一个兄弟在河北县衙当差,河北知县梁咏的小妾生下第三胎男婴时,光是礼金就收了三百两银子,加上大大小小的礼物,共计是五百两纹银啊。”
说书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寻常人家要辛苦劳作一年才有十两银子为生,像我们这样的教书先生挣得多些,也不过是十五两银子一年。天灾*,是咱们老百姓的灾,确实那些贪官污吏的幸啊,他们画着老百姓买棺材的钱,看病的钱,活命的钱,却做尽一些猪狗不如的事情。”
“兄台此言差矣。”一个青衣浓眉男子站了起来,“河南湖北天灾之时,安平王爷萧情身先士卒,带头节约银两,不也是为官里面的忠良铁骨者。兄台莫要一棒子打死所有人。”
白衣男子听了浓眉青衣的话,点了点头,“兄台说得对,萧情王爷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官,只可惜乃非陛下的第一个皇子,不然必定是一个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