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是城道街上最高的一座阁楼,足有九层高,却非酒楼非商铺。而是一座藏。
明月楼建成已有二十年之久,是当年以才气闻名天下的晋家嫡长子晋储、也就是晋起的父亲命人所建,以供天下学子翻阅读用——明月楼中藏有无数珍稀典籍,甚至有许多孤本,起初多是储公子一人所供,而后这种做法得到天下文人的赞赏,便有越来越多的文士前来捐书。
一来二去。竟是成了风国上下最大的一座。纵是也不能与之相比。
据说初建之时,孔先生便带头捐赠了近百本压箱底儿的珍本,成就了一段文人界的美谈。
而晋家人每到除夕便要闭楼一日。阖家前来明月楼赏景聚谈,是储公子尚且在世之时便已经养成的习惯。
只是自打从储公子过世之后,晋擎云便再不曾踏足此处了。
一来二去的,便也只有谢氏年年带着一群小辈们过来坐一坐。赏一赏年景了。
“这不是然之身边的宋统领吗?”
谢氏领着谢佳柔正上着往三楼去的楼梯,忽见后方跟来一道人影。定睛一看,便将宋元驹认了出来。
宋元驹赶忙止步作礼道:“属下正是,劳夫人竟记得属下。”
面上在笑,心中却是惊讶。
他与谢氏不过见过一面而已。而她却将自己记得这么清楚。
宋元驹并不认为这是因为他能力出众,或是颜值奇高令人过目难忘。
早便听闻晋家主母行事周全,眼下看来果非空穴来风——竟能记得他这个一面之缘的小小统领。且还得知了他姓宋,这等缜密的心思。又岂是行事周全四字可以概括得了的?
“可是然之带着应王子和公主过来了么?”谢氏含笑问道。
“二公子就在附近了,只是冬珠公主初来风国,对四下都好奇的很,属下想着依照冬珠公主的性子该是要好好地逛一逛的,故才前来知会夫人一声,免得夫人等不到人心里着急或记挂着。”宋元驹笑着答话,抬头之际,恰见一双似水春眸在自己身上落了一瞬。
四目相对,谢佳柔并无慌乱,只拿目光一扫而过,微微仰了下巴,别开了脸。
分明是极柔和的侧脸轮廓,却因她清冷的气质,平白蒙上了一层疏冷,还有几分高傲。
宋元驹收回目光低头玩味一笑。
士族的女子,是不是都是这个模样啊?
不食烟火气,世间万般皆入不得眼。
这表姑娘美则美矣,却少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这样的女子,远远地观赏一眼便是了,若细探究,必定得不偿失。
宋元驹为自己的想法拧了下眉。
平白无故的,他怎想了这些?
如此又同方才楼外教训过的那名下九流的醉汉有何区分?
宋元驹自嘲般的微微摇了摇头。
“你倒是思虑周到。”谢氏称赞了宋元驹一句,便道:“我已然知晓了,你不妨去告诉然之一声儿,让他不必着急过来,依着公主的意思四处走走,我既不便作陪,便由然之带着公主好好感受一番咱们这儿的风俗人情罢——”
她是士族大妇,自是不能抛头露面,领着冬珠公主沿途观赏的。
“是。”宋元驹笑着应下,待谢氏一行人上了楼去,他方转身退了出去。
……
江樱一行人随着孔先生,此时也已步行来至了城道街。
“咱们也买个灯笼提着吧?”梁文青指着前方一个挂满了各色各样的灯笼的摊子,情绪高涨地对江樱说道。
这姑娘虽自幼不缺银子花,但却是头一回入京领略城道街的热闹繁华,活脱脱一副暴发户进城的模样,全程不是在吃,就是在买。
宋春风虽然不耐,但又不放心两个小姑娘离开视线被人群挤散,只得紧紧跟着。
孔先生梁平庄氏等人瞧着几个孩子说说笑笑的窜来窜去,又因普天同庆的气氛使然,笑意也一直没离开脸上。
唯独狄叔,一枝独秀,不肯随波逐流,一直很好的维持着面瘫的形象。
“这个画着小蛇的好看不好看?”梁文青指着一只青纸底儿描着花蟒蛇的长形六面儿竹骨灯笼兴奋地朝江樱问道。
江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顿觉额角冒汗。
小蛇?
那分明是一条又花又肥的大蟒蛇好吗!
制灯人画这个灯笼的初衷真的不是拿来吓唬小孩子的吗?
“老板,这个灯笼我要了!”品味独特的梁姑娘手一挥,豪气地说道。
然而她话音未落,便有一只雪白的手一把将灯笼捞了起来——
“喂,这是我先看到的!”梁文青口气不善的提醒道,这姑娘的性子里本就带有几分不讲道理,更何况眼下她还占了理儿。
然而转脸望去,几人却是齐齐的怔住了。
“怎么是你?”
“怎么又是你们!”
梁文青与手持花蟒蛇灯笼的碧眼女子齐齐出声道。
江樱也是惊诧不已。
这不是……那位与她有着不太美好的一面之缘的冬珠公主吗?
“你手里的灯笼是我先看上的,还给我!”梁文青先声制人,丝毫不管对方的身份是不是公主。
“你既然还没付钱,那便不能说是你的!”冬珠公主一掀朱唇,扬起一个十分不屑的弧度,眼神却是有意无意的固定在梁文青身侧的江樱身上。
梁文青最厌烦的就是跟人讲道理,又因上次江樱之事对这位公主心存了成见,故此刻打定了主意要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