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治中无奈的摇了摇头痛心疾首的说,“也不知怎么了,才革命胜利几年,还说晚清昏聩,自己当政时却也不逞多让,甚至有些地方还不如前朝。打着为同胞的旗号,只想得贪财享乐,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现在党里还有个怪风气,大家沆瀣一气的贪腐,倒好像谁弄不来钱,谁是傻瓜窝囊废一样!”徐治中深吸一口气,闷闷的说,“咱们中国的老百姓自古以来都是最能吃苦最能忍耐的,只要是世道太平,无论当权者怎样不堪,都会得过且过的逆来顺受。所以这样的党国,我总期待它可以循序渐进的改良从优,而如今,这样天翻地覆的外敌入侵,全民抗战,只怕大战后,这个世界,会变!”
谭央略想想,看着徐治中,轻声问,“那么治中,你是更爱这个国,更爱这个党,还是更爱这片土地上的同胞?你能排出个顺序来吗?”徐治中一愣,随即凑近一些,小声说,“百姓为重,社稷次之,党为轻,”说罢,他释然一笑,“央央,你通透的很,得你大智慧,幸甚至哉!”谭央听了有些局促,便调侃道,“我看你这谄媚的本领,也不大像个忠臣良将!”语罢,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这已经不是这段时间里徐治中第一次和谭央将党内军内的贪腐问题了,吃饭的间隙,想到在金钱面前毫无操守,连发国难财的官员们,谭央心里发闷,无意间长叹口气。徐治中听了便抬起头,温声问,“想什么呢?通透之人,也有难解之事?”谭央略犹疑,才开口,“前些日看报纸说有个人捐了那么大一笔钱给政府抗日,你说这人要是知道当局这么腐败,自己的钱都养了硕鼠,会不会觉得很气馁,很不值?”
徐治中认真的想了想,“央央,我是这么觉得的,虽然钱会被蚕食一部分,可是还会有至少一半用到了正途上,就好像我们当兵的,明知自己的装备不是对手,血肉抵抗不了枪炮,可还是会用自己的命去填这场战争。人,不能因为外界坏境的改变而失去自己的理想与本真,我们不能因为怕被曲解被辜负被牺牲而一无作为,因噎废食。担心会有钱被贪腐而不去做善事,就好像担心武器不如人牺牲而不保卫国家一样,我们可以犹豫质疑,但不能以它为借口,做一个自私怯懦的人!”
徐治中的一席话后,谭央眼里竟满是泪水,她怕被看见,连忙别过头去,假装从包里拿东西,气息不稳的说,“你这样的人做将领若是打不赢日本人的话,我就把谭字倒过来写!”听见谭央这样露骨的褒奖,徐治中觉得异常喜悦,然后欢欣过后又觉得厚望之下,担子又重了几分,他坚定的说,“央央,这场仗会赢的,古今中外,正义的战争就绝不会输,只不过,如此的世情国情,我们要取得最后的胜利,恐怕要花更长的时间,做更多的牺牲……”
夜半时分,徐治中刚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臂上吊着夹板的章湘生就拎着一提洋酒来找他,徐治中没好气的把他往外推,“去去去,你都伤成这样,我都忙成这样了,你还有闲心找我喝酒!”章湘生一改往日的嬉笑模样,站在门口一本正经的说,“不是说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吗?眼看就要开战了,这酒今日不喝,谁知道下个月,下一年还有没有!”徐治中听了他的话,深深叹了口气,侧过身,让开了门。
夏日的深夜,开着窗,凉风习习,月上中天。徐治中和章湘生躺在大会议桌上,看着外面夜空中一轮皎洁的圆月,喝着酒,聊着天,酒喝了大半,醺然欲醉,带着醉意的章湘生眯着眼看着天上的月亮,忽然冒出一句,“草,这月亮白的好像隋婉婷的胸脯!”徐治中闻言难以置信的回过头盯着他说,“你不是说那一天你喝多了,什么都没看清吗?”章湘生憨憨一笑,低声道,“骗你的,呆子!”徐治中苦笑不得的给了章湘生一拳,两个人哈哈的大笑开来。
这是上海开战前最静谧而安宁的夜晚,万籁俱寂,只有一对至交好友,就着酒劲吐露心曲。
1937年8月13日,淞沪会战在上海郊外正式打响,这是抗日战争时期规模最大、战斗最惨烈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