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冷着脸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直视毕庆堂的双眼,“你说!你自己说,再这么撑着就憋出毛病了!”毕庆堂把烟掐灭放到白纸上,低着头心不在焉的说,“她最近对我敷衍的很,打电话过去三两句就打发了,连周末接囡囡都会晚。那天我想了点儿法子,想邀她出来吃饭。她说自己有事,没同意。我本来就气着,结果发现晚上那个姓徐的带她去了男澡堂子,我是气昏了头,闯进去和她起了些争执,”说到这儿,毕庆堂停下,两手捂着脸,重重的喘了几口气,颤着声说,“我对她说,从此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陈叔闻言一惊,随即双眼充满不忍的看着毕庆堂,闷声道,“少爷啊,你若是真能下得了这样的决心,十年前便了结了,哪就到得了今天这样的田地!”毕庆堂放下手急切的说,“所以我后悔了,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可是怎么办?说出的话是泼出的水,我还能怎么办?”陈叔心疼的望着毕庆堂,轻声劝道,“去找她,去和她说,说你后悔了,说你这段时间有多难受!少夫人一向心软。”
毕庆堂绝望的摇头,“小妹一听我的话就气晕过去了,你说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她还没说要和我一刀两断呢,我却先说了。这些天我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真是混账,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没脸去找她。”
陈叔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的出了书房,走到楼梯口,给方雅挂了个电话。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方雅走进了毕公馆,与以往不同,这一次,方雅的神情罕有的庄重,她安静的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一味吸烟,懒得应付她的毕庆堂,方雅低垂着头,低声说,“我刚才央央的医院回来。”毕庆堂闻言猛的抬头望向她,她又接着说,“央央病了,是肺炎。”毕庆堂慌张的看向方雅,磕磕绊绊的问,“怎么样?现在,好了吗?”方雅摇着头,眼圈一下子红了,“没,她病得很重,我是打算去做说客的,可是见央央病成那个样子就开不了口了,我前天就去了,看她烧糊涂了,便想着今天去也许会好些,没想到,竟比前天还重了!”
“你们闹过的第二天她就病倒了,烧一直不退,什么好药都用过了,却一天不如一天,从昨天开始,连饭都吃不动了,今早刚喂进去的饭,没一会儿就都吐出来了,我听那几个医生和姓徐的年轻人商量,要用飞机送央央去香港治病,可是央央不愿意,说她死也要死在上海,因为女儿在上海,没准你看她活不久了,能叫她再见见囡囡。”
方雅说完话后,便用手帕凄凄惨惨的抹起眼泪,哭了一会儿,再看毕庆堂她便被吓愣住了,毕庆堂整个人着了魔一样的怔在那里,双眼无神,手里的烟举在半空中,一动不动。方雅连忙过去死命的摇他,“庆堂,庆堂你怎么了,你不要害怕,人病得重的时候总会说死的,不要紧,他们都是医生,得肺炎没那么容易要命的!”
毕庆堂被她这么一摇便如梦方醒的腾的站起身,撇下烟,奔出去大喊,“车!把车给我开来!”方雅连忙追出去,一把拽住毕庆堂,“庆堂,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央央发着烧,又是咳又是吐的折腾了一天,我来之前,护士刚给央央打了一针,她才睡下。你想去,明天天亮再去!”
灰蒙蒙的天空,熹微的曙光才露出一线的亮,坐在汽车里的毕庆堂看到这抹微弱的光便急急的对司机说,“走吧,去医院!”坐在前排的陈叔叹了口气,对司机摆了摆手,回过头哄孩子一样的耐心劝他,“少爷,别心急,这还不到五点呢,太早了,咱们再等等,等到小小姐醒了,带她一起去,你们上次闹得有些凶,带着孩子在旁边,也好说话。”毕庆堂无比愁闷的埋下头,绝望道,“还能说什么,我一句话就把她气成了那个样子,她病得那么重我都没能陪着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言覃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被人擦脸梳头,穿上了衣服,眯着眼趴在父亲肩头下楼时,她嘀咕着,“爸爸,这么早去哪儿啊?”“去医院,看妈妈。”言覃听了一下子睁开眼睛,盯着毕庆堂,“爸爸,是真的吗?”毕庆堂点点头,言覃一下子搂紧了父亲的脖子,一抽一抽的哭了起来,她这一哭,毕庆堂的心更乱了。他在车上时胡乱的拍着女儿的后背,安慰道,“哭什么,不是这就带你去吗?”言覃把满是泪水的眼睛在父亲肩上使劲蹭了蹭,然后一双眼可怜兮兮的望着毕庆堂,“爸爸,以后别再一生气就不叫我见妈妈了,好不好?”
毕庆堂一时泪眼模糊,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他对着言覃郑重又艰难的点了点头。言覃得到父亲的保证便乖巧的趴在毕庆堂的怀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毕庆堂看见女儿渐渐熟睡的脸颊上还挂着泪,心中充满酸楚的想着,他的心肝宝贝今年七岁了,她在这一年里流的眼泪比过去六年加起来还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