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法祖指着他向言覃介绍,言语间带着明显的偏爱,“这是我最小的孙子,刘克,前年博士毕业,现在是神经外科的医生。你们大概不知道,如今国内的医疗体制问题很大,医疗环境非常恶劣,医生们吃着辛苦、受着委屈,合法收入却少的可怜。所以,虽然我的四个子女都是医生,堪称医学世家,可十几个孙辈中,学了医的全都纷纷转了行、出了国,再不然就是在实验室里做医学研究。只他一个,不但搞了临床,还承了我的衣钵,做起了外科医生!我的这些儿孙里啊,只他的脾气秉性是最像我的!”
言覃笑着赞许道,“是个不错的年轻人,难怪你爷爷提起你时就是一脸的自豪!”刘法祖听了,又把眉毛眼睛笑到了一起,之后他对刘克说,“这是我总和你说的言覃阿姨,昨天才回到上海。”刘克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很有礼貌的问了好。刘法祖又招了招手,叫站在旁边的sui过去,“你言覃阿姨的孙女,sui。”
sui比平常的外国女孩清秀许多,又开朗爱笑,她站在起居室黄澄澄的壁灯下,那般的美丽惊艳。刘克一个愣神的功夫,sui上前伸出手,大大方方的说,“刘医生,你好!”刘克慢了半拍才将手伸出去,有些局促的笑道,“你好,你好。” 握手时,sui看着他的脸很意外的发现,一个这样严肃的人笑起来,居然还有几分可爱,她挑了挑眉毛,笑得更欢了。刘克连忙移开眼,去看爷爷。
刘法祖眯着昏花的眼打了个哈欠,随即,他对孙子说,“明天我和你言覃阿姨在家里聊天,年轻人和老人在一起也闷,你就请几天假,带着sui在上海玩一玩,我看你也该休息一下了,管着二十来个病人,还要做那么多手术,迟早要累出毛病。”刘法祖以为凭他对孙子的了解,刘克肯定会为难的说,现在医院太忙,实在脱不开身,不如叫二哥陪sui,二哥的工作轻闲些。
出乎刘发祖的意料,刘克居然爽快的一口应承下来,“好啊!就是医院的假难请,你明早给我们院长挂个电话,替我请一周假!”刘法祖带上眼镜,看了看孙子,又看了看sui,露出一口白花花的假牙笑了,他将手一挥,“好啊,交给我了,你们拒去玩!”
那一周,两个年轻人早出晚归,他们去石库门的老弄堂,在城隍庙吃小吃,坐在老洋房改成的咖啡馆里聊天,夜深时,他们在音乐酒吧听歌喝酒,女歌手弹着吉他唱着改编后的夜上海,流畅直白的调子,唱出了时下年轻人崇尚的自我随性。
听歌的间隙sui问刘克,“你会什么乐器吗?”“上学时学过吉他,但弹得很不好。” sui困惑道,“不知为什么美国的华人家庭都很热衷于叫孩子学乐器,我爸爸虽然只有一半的中国血统,可他在他外祖父母的身边长大,所以骨子里是个纯粹的中国人。”“大概因为在中国人的观念里,儒家所谓的礼乐射御书数是一个人该有的修养吧。怎么?你父亲逼你学了什么?”“大提琴,从八岁起,学了五六年。本来爸爸想让我和奶奶学小阮,可我觉得那琴的样子太奇怪了,不过这次听完奶奶讲的故事后,我就觉得要是能学小阮,也不错。”刘克低头看着sui,“想不出你弹小阮,会是什么样。”
一个长发的男歌手上台后唱起了故乡山川,在安宁悠长的歌声中,微醺后有些头晕的sui靠在沙发上笑问,“这是我的故乡吗?”刘克伸手揽过她的肩,她顺势倚在了他臂膀上……
那一周过得很快,周末时刘克去医院又延了一周的假。在回美国前,言覃带着孙女去了趟同里。其实对于同里,言覃也并不熟悉,她去那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那样一个水乡小镇,是所有炎黄子孙心中的故园旧梦,即使暮年初见,也宛如萦绊一生。
在小镇停留一晚后,清早起来,言覃带着sui去了父母的墓地。看着刘克轻车熟路的给她们引路,言覃非常感激的说,“我在美国,回来一趟不方便,也多亏你们一家在上海替我照应我父母的墓地了!”刘克并未停下脚步,边走边说,“早些年,爷爷奶奶每年都亲自来扫墓,后来奶奶去世,爷爷身体也不好,就是我每年替他老人家来一趟。爷爷总说毕爷爷和谭奶奶都不是寻常男女,而他们在一起,更是成就了一份不寻常的爱情。我虽然并不知道两位老人的故事,可我想爷爷那样一个经多见广、阅历丰富的人能这样评价,总不会错!”
毕庆堂和谭央的墓在谭央父母的旁边,言覃点了香、放上祭品后站在墓前回想着双亲生前的事。刘克把碑上sui不认识的汉字一一读给她听,sui看着碑文颇为纳闷的问,“奶奶,怎么他们在同里下葬的时间和你父亲去世的时间是一样的呢?”言覃取出手帕擦了擦墓碑上面的尘土,无奈的笑道,“父亲说他和母亲相识、相爱的那些年里,他总是用骗的,很多事他都撒了谎,只唯独,情是真的。后来,他们重新在一起后,他就改了,本想着夫妻二人坦诚相待终老一生,可是临到最后,母亲闭眼前,他又骗了她一回!”
“虽然父亲比母亲年长,可他身体一向比母亲好。六十年代末,母亲患了癌症,那时的医疗水平还不高,所以不到半年,她的病就很重了。弥留之际,父亲对母亲说,小妹,我在纽约买了一片景色不错的墓地,你先睡下等大哥好不好?母亲听了他的话回答,行啊,睡哪里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