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泽纪惠双手负背,眼睛扫过年级主任桌上的家庭合照。后者注意到她的目光,略尴尬地咳了一声,反而不好动手将它扫落。
“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校方的援助,千万不要犹豫,来找我就是了。”
他的笑容里面有小心翼翼的怜悯,两个人近来对这个表情相当熟悉。“再请假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考试到场就没有问题,学校方面能体谅你们的情况。”
按理说,请半个月已经很宽容了,断然没有给出“只要来考试就可以”的道理,神泽纪惠想了一想,突然记起了一件小事。
理事长和父亲是中学同学──丧礼上确实来过了,还慰问过他们。
想着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神泽纪惠摇头。“感谢您的好意。哥哥的意思是,我们还是先专注于学习上面比较好。但非常感谢学校的谅解。”
“是吗,那就好。”既然他们开了口不需要帮忙,学校也不可能无视他们的意愿,急急上前献殷勤。年级主任看了眼墙上的时钟,“那就先如常上学吧。朝礼已经完结,差不多是时候上第一节课了,你们先回教室吧。”
女孩却踏前一步。
她已经想得很清楚。弟弟和大哥面和心不和,她也对他没有太深厚的感情。然而这不代表,在看见对方身陷困境的时候,她忍心袖手旁观。
这一切一切,当中的思量,黑发少年无需知晓。无知有时候是种幸福。
“我有个请求。”她这样说,“想和您单独讨论。请放心,不会错过课堂的。”
神泽纪惠刻意将“单独”这个字咬得很清晰,在旁的少年就算再不识趣,脸皮也没有厚到强行待在这里。神泽纪正看了自己的姊姊一眼。
“那么我先走了。”
听到背后传来的关门声,神泽纪惠收回眼角余光,转而看着主任。她沉默须臾,斟酌词句,然后后退一步,弯腰鞠躬,“我想跳级。”
她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现在马上跳去国三也可以。我知道申请跳级一般需要相关的证明和家长的书面信,前者我可以办到,但后者……”
余下来的话消失在尾音之中,不需点得更透。主任扬眉。
“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神泽纪惠重新直起腰来,脊骨如柔韧的柳条。“我希望可以尽早毕业。”
“那纪正君……”
“他将如常度过国中的三年。”神泽纪惠深呼吸一下,跳级的决定还没有和哥哥商量过,她知道没有一个人会支持她的提案,纵使他会明白这个决定的真正意味,是要帮助他走出困境。“我在上年度的期末考成绩是全年级第二,偏差值86。我有信心,在即将来临的考试之中,提高到91。”
神泽纪惠还有些话没有说出口。上一次期末考的全级第一,偏差值90。
考到91的意思,就是要把第一名拉下马来,这点他们都相当清楚。近乎宣战一般的声明,此刻只能传达到年级主任,饶是如此,她话里的火药味没有减少半分。神泽纪惠知道,承诺本身不具备重量,行动才是关键。
主任思索片刻,慎之又慎地开口,“我相信神泽妳的实力。我所担忧的是妳的心理状况……还有身体。据我所知,妳的身体不太好?”
神泽纪惠礼貌地微笑,措词精准到彷佛经过重重计算,“我想自己的精神状况并无大碍。如果学校有需要,我可以参加任何测试、比赛、竞选。”
年级主任温言安抚的话顿时停在唇边。
诚然,帝光中学一直希望学生能尽量获奖,为校争光。这个提案看起来鲁莽,实则不偏不倚,正中红心。虽然直白得近乎买卖条件,但事实上,直白并不是它的瑕疵,重点是神泽纪惠可以利用它达到自己的目的。年级主任相当清楚,以董事的作风,就算将她的提案拿到高层里去讨论,想必结果也会尽如她意。
一物易一物,人类商业活动的最初形态。
神泽纪惠不相信感性能够帮她达成目标,相比之下她更相信利益交换,相信那只看不见的手。在十七、十八世纪,船长以将英国罪犯运送到澳洲获利,途中犯人的死亡率高达三分之一。在政府决定将酬劳由按“送上船的每个囚犯”计算,转为按“走下船的每个囚犯”计算,死亡率跌至百分之一。英国政府将此举称为“保证每一个囚犯死时都有一个真诚的哀悼者”。
神泽纪惠不认为事态已恶化到生死攸关的地步,但这个故事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我们会先看看妳在下一次考试的成绩,再作决定。在这之前,恕我们不能给予肯定的答复。”用官腔回应了神泽纪惠,主任一按额侧,“但以我个人意见来看,并不建议神泽妳跳级。相比起优秀的成绩,确保学生的心理健康更重要。”
神泽纪惠根本没有肖想过,可以实时得到响应。能够得到这样的答复,已经任务完成。她再次躬身,马尾顺着肩头滑落到左颊旁,“谢谢给我这个机会,我会努力的。那么我先回去上课了,打扰了您,不好意思。”
轻轻拉起办公室门,啡发红眸的女孩呼出一口气,手心竟已出了一层薄汗,连门把都险些抓不住。事情比她想象中更加艰难,但是她无后路可退。
她清楚自己要付出什么,并且没有退让的打算。
神里面找出浅啡色框的眼镜,她的近视不深,只有一百度左右,除了极少数的场合之外,她不需要戴眼镜。而彻夜的噩梦显然是其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