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留下的儿子不多,因夺嫡之争死了一个、废了一个,剩下的就更少。荣亲王敦厚、诚亲王清高,都是明哲保身之辈,和庆丰帝关系平平,倒是毅亲王、庄亲王与庆丰帝更亲近和睦,有几分真兄弟的意思。
而毅亲王掌军,为人刚肃冷硬,从来不喜欢附庸风雅,反倒是庄亲王,原就是逍遥倜傥的性子,常入宫伴驾,与庆丰帝观景品画,听歌赏舞。这等fēng_liú雅事,自然要饮酒取乐,便少不得准备些姿容姣好的女子侍奉。尚宫局与教坊早有庆丰帝默许,每每备下容色出众的舞姬宫女。庆丰帝也不在意,庄亲王若留用了便赏将人他,偶尔起了兴致,遇上看得入眼的,召幸一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然宫中那许多位份极低的采女、侍选又是从哪里来的?
有舞伎人和宫女更是发了疯一样的讨好、贿赂尚宫局或是教坊,也有手眼通天的直接咬牙收买御前的人,以求那一夕宠幸能让自己一步登天。虽然大多数人都只草草封了才人、侍选就被抛之脑后,再无得幸的机会,但于贱籍的舞姬歌妓还有心存侥幸的宫女来说,无论是为了能脱出贱籍不再被人轻易践踏,或是贪求富贵舍身一搏,愿意为此付出身家性命的人都不在少数。
然而要得到这样的机会,也不是容易的事,几乎比三年一度的选秀更为严苛困难。那些被选中去侍奉的女子需要身体清白、容貌绝美、性情柔顺,伺候人的功夫更要到家,不能叫被侍奉的贵人感到有丝毫不快。就算有了这些,贿赂尚宫局教坊选人、教规矩的宫官嬷嬷们也不可少,还有御前挑人的内侍,否则只要他们摇头,哪怕是个天仙美人,也绝到不了圣人面前。
当然,也有些走捷径的,直接买通御前的人,或是混进等待侍奉贵人的众女之中以期能被看重,或是悄悄送进贵人的寝殿。若成了事,自是万事大吉;若不成,送出去的银钱没有退回的道理,而一旦被宫官嬷嬷们发现,接下去在宫中、教坊里便是惨无天日了。
庆丰帝和庄亲王常在浮云殿小聚,一应赏画听曲儿的地方都是齐的。看过了顾恺之的真迹,得了闲的两人对座小酌,酒酣微醺,自然少不了丝竹声声、曼舞轻歌。虽然只有两个主子,但场面上安排得极为热闹,宫人内侍往来频繁,不时奉上新的佳肴菜品、蔬果点心。是而一个御前侍奉的内侍偷偷从席上寻了个借口溜走,也无人关心。
浮云殿除了正门,左右两个角门,还有供宫人进出、运送柴炭等杂物的偏门,看守的戍卫虽严谨,但他换了粗使宫人的衣服,低着头走路,也无人仔细查问。
出了浮云殿,他便悄然往昌安殿去了。昌安殿是婉容华的居所,一路顺着上林苑小道避开了侍卫和宫人的耳目,昌安殿后殿的角门只守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内侍,衣衫上连袍纹都没有,倒没对他显出轻视的神色,笑眯眯得开口道:“这位哥哥从前不曾见过……”
他不说话,袖口里露出半截昌安殿的宫牌,这两人眼中都浮现出来不及掩盖的惊喜,一左一右迎了上来,一边对着他作揖一边亲亲热热地说好话,什么“哥哥师傅”一通乱叫,还非要塞给他一个黄玉扳指。
他心里明白,这两个被打发来看门的没本事挤到主子跟前去,只能盼着讨好了哪个在主子面前美言几句,好给他们换个得力的差事做。他手里的宫牌是二等,最少是个从八品的宫官,可比这些没官没职的白身强得多了。
但他却不是昌安殿的人,更不是婉容华的人,自然不会替他们说话。收了这点子东西也不看在眼里,走了几步,便把两人喝住了,径自往内。进了二门,轮值的内侍恰是首领少监的徒弟,如何不认得他?忙把其他人都打发了,亲自领着他去见婉容华。
婉容华正在窗下作画,便听心腹嬷嬷道:“主子,御前那位来了。”不由一愣,皱眉道:“他来做什么?带进来,小心别叫人瞧见了。”
那内侍原是御前五品舍人,只守着烧水看茶的差事,庆丰帝跟前有李顺常先等自小就伺候的,轮不到他们这些后来者居上,他有银钱不趁手的时候,偷偷给嫔妃或是宫女卖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也能松快不少。但他胆子小,不敢说满十分,后来又见婉容华这里给的钱财最多,别的就慢慢断了,听来的一股脑儿只送到昌安殿。婉容华把他从前的家人都找着了,安顿在京郊的庄子上做庄头,又给他过继了大哥的儿子继承香火,他心里存了感激,对婉容华更是知无不言了。
婉容华暗暗在心里骂这奴才蠢,传句话也不会挑时候,御前一时没他的人,倘若有个什么事儿,查出来哪怕与他无关,也不可能再担差事了,被废去暴室都是轻的!但她在宫人们面前向来是温柔宽仁的,是而不能说重话,只柔声道:“御前不能缺人,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可不许懈怠了圣人的差事。”
那内侍忙应了声,“谢娘娘关怀,再不敢了。”左右一顾,“实是有十分要紧的事。”
婉容华心头微微一恼,强自忍了,笑着对在旁侍立的嬷嬷道:“昨儿皇后娘娘赏了今年的新茶,去泡来给内侍尝个鲜。”
见殿中四下无人,那内侍方娓娓道:“午膳后圣人与王爷说话,李总管命咱们先到浮云殿整备。奴才见刘少监去挑人时和往常不同,只是随意捡了样貌秀美的宫女,便留了个心眼。不料他带着几个心腹偷偷开了后殿的门,与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