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北地午后炽烈的阳光,透过参天古树茂密的枝桠缝隙,均匀地洒落在怀玉阁青石铺就的台阶上,忽明忽暗的光影下,一地斑驳。
一身绛紫色锦绣袍服的男子,如同青松挺立在颜筝身前,他的眉间眼角微微扬起,分明流泻着心悦和期盼。
他是那般殷切,又恰好正中靶心,自愿钻入她亲手编织的天罗地网,趁了她的心意。
她本该欢喜庆幸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没来由生出一阵无措的慌乱来。
约莫是这男人身上有一种天然的气度,巍峨如崇山峻岭,肃杀如万兵压境,宽阔如浩瀚星辰,绵长如亘古时光。
这俯瞰桓宇苍生的自信和高傲或许太过强大,似有一股震颤的威势,令人不由自主就要折服。
颜筝怔怔地望着他,挺拔的眉,如星辰般熠熠生辉的眼,薄而微翘的唇,鬼斧神工般精雕细琢的下颔。
她一时心念转动,百转千回,想着他曾经是那样地心狠手辣,如同嗜血修罗,出现在她一次又一次的噩梦里,可现在却又像一道春风,有着化开人世间所有冰寒的魔力,还吹皱她了秋水般平静无澜的心。
是命耶?或者是运……
她低低地叹了一声,垂下玉一般的脖颈,长长的睫毛敛住眼神里不忍、决绝、纠结、心动等一切复杂的情绪,再抬起头时,目光里种满三月蔷薇般的灼灼光华,“你肯娶我?”
她声音清冽,在夏日的暑气里抖落几分凉意。
巨树的枝叶微动,卷起一阵清凉的小风,风声里,是他的回答。“是,我想娶你。”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带着令人惊颤的魔力,像是透过崇山万里,一个字一个字地,烙在了她心里。
颜筝忽得仰起头,露出明媚已极的笑容,恍若紫薇花开遍漫山遍野,“我信你。”
前一刻还是满面的肃然,下一瞬却如同换上了新颜。她笑得极其狡黠,“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这样很好。但你我认识不过短短三四月,谈婚论嫁是不是还早了一些?”
她轻轻抽开手,撩开被他揉乱的发丝,露出光洁如满月的额头,仰着头说道。“不如我们试着相处看看,假若你确定要与我厮守,而我也愿意和你相携,那再去跟韩王请婚,也并不迟啊。否则……”
她语气微转,竟带了七分悲凉和惆怅。“若你以为与我有了肌肤之亲,就必须要对我负责,出于责任。才要娶我,相处过后却发现各种不合适,最后成了怨偶,彼此之间相互折磨,在懊恼和悔恨中度过一生。那也没什么好的。”
前世时她的父母,不就是这样的吗?
景帝议婚。父亲明明心有所属,却因为家族和门楣逼迫自己娶了母亲,却又不对她好,前半辈子拼命折磨她,等她死了知道了真相,又开始追悔痛苦,母亲娇艳的青春和如花般的生命,生生在他手上枯萎。
其实母亲公主之尊,又不是非他不可,难道还怕嫁不出去?
假若父亲一开始就拒绝这门婚事,说不定母亲早就儿孙满堂,也就不会那样早就郁郁而终了。
元湛眼底写了惊讶,但随即却笑得更深,他再度拉住她的手,沉沉点了点头,“那好,你想要先试着相处看看,我便听你的,等到你什么时候觉得时机成熟了,我们便成婚。”
他拉着她进了正堂,推开侧屋的门,“这是我的寝居,等会让人去换了被褥铺面,这几日你就宿在这里。怀玉阁没有侍女,倒有个使唤用的小厮名叫全福,他是个哑子不会说话,但能听得懂唇语,你若是想要什么,便摇这个铃铛,直接吩咐他就是了。”
颜筝见这屋子宽阔,摆设却十分简单朴素,只除了床头的矮柜上高高低低置了一排木刻的小物算是装饰,竟连一点额外的器皿也无,不由有些惊讶,她笑着回头说道,“这院落华丽精致,都赶得上帝宫的殿宇了,怎么屋里头这样清淡?”
她瞥了他一眼,“我瞧你穿戴豪奢华贵,是个极讲究的人,难不成其实你的性子,也和看起来不一样?”
元湛似不曾料到她会这样说,倒是微微愣了一下,他唇边漾起一朵笑意,“这院落是工匠所造,身上穿戴的衣衫却是针线房送来的,他们给我什么样的屋子,我就住什么样的屋子,他们送来什么样的衣裳,我便穿什么样的。”
他顿了顿,“但我这里从不准许人随意进出,全福也只是负责洒扫干净,无人打理的屋子,大约都该是这副模样。若是你觉得太过冷清,看不过眼,就烦请替我将屋子收拾一番,需要什么摆设尽管和全福说,他有本事得紧,不论你要什么,他都能给你弄过来。”
“至于我的性子……”他贴近她的脸,温热的鼻息均匀地洒落在她额头和脸畔,“说来听听,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颜筝觉得有些痒,便略略偏开些头去,但他像是甩不脱的牛皮糖,身体和脸庞紧紧地跟着她的举止贴住。
她推脱不开,便也不再浪费力气挣扎,乖顺地贴在他下颔下,垂头望着地上说道,“先前觉得你讨厌地很,既张扬又跋扈,还有些蛮不讲理,为一点小事就想要出手伤人,视人命如同草芥,实在是我平生最厌恶的那一种。”
元湛闷哼了一声,“是吗?”
颜筝认真地点了点头,眼角依旧只看盯着脚尖,“第一次见面,你就不分青红皂白说要杀我,后来每次相见,我身上也总要挂一点彩,倘若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