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布置宴席的院厅内已经是几分人声鼎沸的喧闹模样,众人往来寒暄之语不绝,看起来竟然比前两日大婚的时候来的人更多些。/p
谢峻也实在奇怪,按说回门宴寻常都是女方家的直系亲属参加的家宴,请的多是家里亲戚,最多也就是大婚宴时没能来的关系亲近的好友,但谢峻今日却将曙州上下有些头脸的官员,相熟的,不想熟的,都请了过来。/p
甚至还美其名曰,借此机会答谢曙州上下官员近年来的辛苦。/p
这理由找得实在很随意了,雍黎觉得她若是长楚皇帝,不忌惮他那才奇怪。/p
曙州不是他广信王的封地,他来答谢这里的地方官员,本身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事,也是难为他能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越俎代庖。/p
因得了吩咐,一众乐师们早早地等在外院,雍黎隐在暗处抱臂而立冷冷地看着原本就美貌艳丽,而今日打扮得尤其张扬出众的叶秋盈。/p
看她这两日的一些动作,雍黎有些摸不准谢岑的心思了。/p
她可不觉得谢岑安排这样一个女子进来,是为了以美人计诱杀谢峻。先不说谢峻并不会那么蠢,蠢到轻易上当,更何况在雍黎看来,美人计这样的手段实在是不上档次不太入流了些。/p
今日谢峻做这么大的动作想做什么,雍黎其实也有些摸不准,不过据她这么会儿的观察,主院周围的侍卫,明面上的,暗地里的,比平时多了两倍不止。/p
也不知道那些前来赴宴的人,可知不知道他们早就在虎狼环伺之中。/p
但凡谢峻只要有一点想要将来人一网打尽的意思,只需要轻飘飘的一个命令,根本不必费吹毫之力。/p
已近午时,院子里歌舞已退,谢峻喜好的雅乐该上场了,雍黎随着众乐师进去。/p
方一进院子,她一眼便看到主位不远处好像没骨头一般坐没坐相的谢竭,谢竭似乎也看到了她,暗暗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十分挑逗的笑。/p
雍黎可不高兴跟他眉来眼去,她避开目光去,眼观鼻鼻观心。/p
待站定后,透过编磬之间的缝隙,悄悄地观察前方主位方向,她看到谢峻的女儿和快跟谢峻年纪差不多大的便宜女婿曙州刺史王彭安坐在下首。/p
王彭四五十岁年纪,看起来保养得还算不错,也不似一般大腹便便让人看着不舒坦的油腻模样。他正与谢峻谈笑甚欢,说到兴致之处二人抚掌笑叹,就差勾肩搭背哥俩好的模样了。/p
而谢峻那个所谓的女儿,一身鲜亮的红色衣裳,正襟危坐,她微垂着头,看不清模样,不过却显得十分没有什么存在感。/p
雍黎觉得那女子有些怪异,她觉得那女子身上有种隐藏的杀意,那杀意也并不是因恨而生,而仿佛是久在刀口舔血,手上沾染过不少鲜血之后才能有的那种由内而生的阴寒。而观她举止神态,似乎是在刻意掩盖自己的存在感,只是她掩盖得太好,寻常人见她这样模样,也只当她是新嫁娘的害羞;或者干脆就鄙夷地觉得,果然是外室所生,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畏畏缩缩。/p
未晏中也有那么一脉专司暗杀,要不是雍黎见惯了未晏中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对这种气势十分敏感,估计也会被她骗了过去。/p
乐声起来的时候,雍黎还是有些漫不经心,编磬在整个曲目中是起到定音的作用,没有大段大段的敲击,但却从头到尾贯穿在整个乐曲之中。/p
她依旧暗暗观察院子里的众人和一些暗中的布置,脑子里也在快速地反复分析,手上虽然有些漫不经心了,偏偏每每需要她敲定音的时候,她都能准确无误地敲上去。/p
乐曲进行了大半,雍黎的余光却突然瞥到前面的叶秋盈,叶秋盈方方奏完一段,但雍黎却觉得她接下去的手势有些奇怪。/p
果不其然,雍黎看到叶秋盈突然大指一带七弦,那力度超过了原本弹琴该有的力度,琴弦震动地更加剧烈,却没有断。那本有些异常的琴音掩在随之而来的编钟沉厚的声音之中,众人也并未觉得有些什么异常。/p
但雍黎却想到她接下来的一段,还有数个七弦的音,她抬头看了看编磬上端的绳编,约莫估算了下乐曲进行的速度,然后左手微微缩进袖子里,随后伸手往绳子上位置轻轻做了一个拉开的动作。/p
然后紧接着便是叶秋盈的那一段,雍黎立即未加思索也举木槌敲上,她敲的位置,比之前略略偏上。/p
然后,几乎是同时,琴声铮然,琴弦断;编磬泠然,编磬匝地,哗啦啦碎裂。/p
这两声突变仿佛一道惊雷,打乱了所有的节奏,所有的器乐,破音的破音,停止的停止;而在座的原本还在轻声交谈的众人,顿时也都停下交谈声。/p
一时整个院子里安静地诡异,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过来。/p
一场雅乐,两种器乐同毁。/p
不祥,大不祥!/p
谢峻的脸色不太好,还没有说话,他身边的近侍已经过来责问。/p
叶秋盈忙站起身,她起身的时候悄悄看向雍黎的方向一眼,面上有几分恼怒和气愤,她十分怨怪雍黎打乱了她的计划。/p
雍黎却十分不在意,她迎上叶秋盈的目光坦然地朝她笑了一笑,依旧老神在在地站着,仿佛编磬碎裂的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p
叶秋盈姿态飘然翩若惊鸿地走上前去,十分胆怯委屈的请罪,“是奴技艺不精,扰了王爷雅兴,奴万死,还请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