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氏裁缝店阁楼上。
汤先生闻到徐来一身带着海鲜味的酒气,用手扇了扇:“你喝了酒来见我,未免也太不尊重我这个联系人了。”
“岩井英一即将出任日本领事馆副领事。”徐来一字一句的告诉他这个消息。
汤先生摇摇头:“醉话我可不相信。”
“好,你不相信,我自己亲自向延安的伍豪同志发报算了。”徐来知道汤先生非必要时刻,为了他的安全起见,是不会要他直接联系延安方面的。
他转身走时踉踉跄跄的,还故意用头顶了一下垂下来的白炽灯泡,弄得一晃一晃的,让汤先生的眼睛都晃得生痛。
“你站住!延安方面有回复:关于你上次汇报的打入力行社内部的事情,伍豪同志的回复是,同意。”汤先生用手遮了遮眼睛:“看在你喝醉了酒的份上,我就就不与你计较了。”
“奇怪,只有两个字吗?”徐来这才转身,脚也不打晃了,舌头好像也捋直了,快步走到汤先生面前:“就没说其他的?”
汤先生见他没有丝毫的醉意,更加生气了:“你离我远点。”
“汤先生,您也是老同志了,怎么一点也不体谅我的苦衷?”徐来忍不住打了个酒嗝。
汤先生本是个烟酒不沾的,见他这样,连连后退了几步,就只差没跌坐在那张逼仄的木床上:“你是想伍豪同志批“不同意三个字吗?”
“那倒不是。”徐来虚掩住自己的嘴巴:“老汤,你以为我很想和那些日本人吃吃喝喝吗?不!每次我同这些残害我们同胞,侵占我们国土的qín_shòu在一起虚以委蛇时,我的心就像被千万根针在刺一样。”
说到这儿的时候,徐来双眼猩红的用手不停地戳着自己的心窝子。
汤先生急得在原地转了几圈:“你你先别激动,你就以为我就好受?”
徐来只是定定地看着汤先生,这些天来所有的委屈和痛苦,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老汤,我真的憋屈得要崩溃了,要不在你这里说说,我还能同谁说?你说我还能同谁说?”
他接连的发问,汤先生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我知你很不容易,可如今的中国满目疮痍,党和国家需要我们在哪里,我们就得在哪里像一颗钉子一样钉在哪里。”
汤先生怎会不知道他的憋屈?徐来曾做为一名从黄埔六期毕业的年轻军官,除了测绘外,战术、兵器、擒拿等等,那都是门门优等的。
他这样优秀的人才,在历代黄埔生中也就成为了一个不可逾越的传奇。
徐来进黄埔军校是为了以后能上战场杀小鬼子,可当时同为黄埔第六期的部主任伍豪同志却在他毕业后,派他先是去了日本留学,又回到自己的老家上海做情报工作,一身的本事得不到发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黄埔毕业的其他同学上阵杀鬼子,他的心能好受吗?
汤先生怎会不明白他此刻的心境:“你忘了伍豪同志跟你说过的话了?”
徐来怎会忘记?伍豪同志当时就语重心长的说过,隐蔽战线上需要他这样全面优秀的人才,像一根钢钉一样嵌入敌人的心脏,成为党的“千里眼”“顺风耳”。
汤先生见他神色缓和了不少:“伍豪同志是同意了你的行动,我作为你的单线联系人,也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同你讲,党务调查处那里你无需退出,这样你才更安全。”
徐来知道汤先生这样建议也是为了自己好,毕竟党务调查处作为国军的特务机构,是属于隐蔽的存在,他的档案也是不会以任何书面的形式留存的。
就是说不仅力行社的艾老板不知道他的身份,就连艾老板的主子那位领袖更加不知道他是党务调查处的成员。
“老汤,我会考虑的。”徐来知道汤先生也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
现在的他无异于游走在悬崖钢丝上的两端,一个不小心摔下去就是粉骨碎身。
“徐来,刚才你说的情报,我会通过其他渠道核实后,再同伍豪同志汇报。”汤先生知道徐来不会传没有根据的情报,但情报必须要力保正确,不得不谨慎行事。
徐来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下来:“老汤,我想喝你泡的大红袍。”
汤先生只说了一个字:“滚!”
徐来听到从汤先生这样文质彬彬人的口中说出“滚”这个字,一扫先前的阴霾,哈哈大笑:“你不泡茶,我还真就睡这阁楼上不走了。”
“你这不是威胁我,你这是威胁党,我我真是秀才遇到兵,我同你讲不通!”汤先生噔噔噔的下了楼,又很快地拿上来刚泡好的大红袍:“真不知道你一上
海人,还偏爱喝这又苦又涩的福建茶。”
徐来心知汤先生心疼他的大红袍:“你一北平人不也爱喝这又苦又涩的茶?”
他接过汤先生手中的茶杯:“我怎好让你一个人受这个苦,得与你分担一二。”
说完就端起茶杯在嘴唇边吹了吹,小啜了一口:“真苦。”
汤先生也不再同他计较,又同他讲起另外一事:“你上次说的要向上海孤儿院捐款的事,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
这么快?办事效率挺高的嘛。要是徐来知道上海孤儿院的副院长是汤先生的妻子,他一准就会跟汤先生急: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一想到这里,被徐来蹭了他心爱大红袍喝的汤先生脸上露出止不住的笑意。
这老汤今日是怎么了?喝了他珍藏的大红袍,竟然还笑得出?这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