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润闻声也来到冯漪身侧,望着水面上密密麻麻浮满了金鱼的尸体,二人对视了一眼,皆向郑月容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还端坐在石凳上的郑月容忙站起身,神色尴尬。
“二位妹妹怀疑我?”
她的声音变了调,尖锐而刺耳,毫无平素的温柔婉约。
她强作镇定,捡起滚落在一边的栗粉糕,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拔下头上的发簪,插进中间的馅儿里,来回搅动几番才拔出。
银簪依然洁白如初,并没有发乌的迹象。
“若姐姐真要谋害冯润妹妹,怎么会用如此愚蠢的方法?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若换做二位妹妹会不会冒这么大的险呢?”郑月容立刻舒了一口气,声音降低下来。
“依我来看,这其中的胜算是极大的。我与冯漪的交情极深,我断然不会怀疑冯漪的。今日若我咬上一口,万一有个好歹,冯漪这个杀人凶手的罪名是摘不掉了。一箭双雕,妹妹一人换我们两个人的性命,这桩买卖不能再值……”
冯润从郑月容的手中夺过那枚栗粉糕,拿在手中把玩,郑月容瞬间失掉了所有血色,面如死灰。
过午不久,冯润姐妹二人把事情的经过禀告给罗兰璧,罗兰璧怒不可遏,将郑月容关入暴室,明日再审。
冯润冷眼瞧着郑月容被宦官押走,内心闪过一阵复仇的快感。犹记得那一日,她突然腹痛,在静轮宫中产下拓跋恂。虽然年幼时受过杖责、鞭打、针刺,各种刑罚她都咬牙一一挺过。但是从未想过这世间居然还有这种痛楚,生生将人撕成两半。
带血的婴孩在她的痛呼声中呱呱坠地,在她神志恍惚中,她亲眼见着郑月容从收生婆怀里抱走了她的孩子,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瞧上一眼。
郑月容这个贱婢!她们曾相互依偎长大,曾约定好一起面对风浪,而在她跌入狂风巨浪中,她却躲在人群中落井下石。
因为曾经如此信任她,才会对她毫无防备;因为曾经如此相亲,所以才会如此怨恨。
约定好一起走,却不知何时已经走上了尽头……
“贵人……我们已经走到尽头了。”荻月在她耳边轻语,把她从回忆中召唤回来。
“奴婢收到消息,太皇太后和皇上已经准备返程回宫,我们不必再过这些担惊受怕的日子。”
“鸿雁池的金鱼中的什么毒查出来了吗?”冯润问道。
“那些金鱼中的是钩吻,只是贵人给我的那枚糕点中却没有毒,剩下的被那些畜生糟蹋干净了,根本验不出毒性……”
冯润却并不心急,她可以慢慢等,这一次扳不倒郑月容,还有下一次,还有下下次,反正来日方长。
夜深人静,万籁俱静。
危险已被连根拔起,整个掖庭都在昏昏欲睡,发出均匀而舒适的呼吸声,只是窝在被窝里的灵莺却怎么也睡不好。
她日日夜夜都觉得腹中盘踞着一条阴凉凶狠的蛇,它在蠕动,在长大,趁她不注意陡然吐出鲜红的蛇信。
从噩梦中醒来一层黏兮兮的汗,灵莺再也忍受不了,披上件外衣就准备出去吹吹风,还没来得及推开门,就觉得脑后袭来猛烈的疼痛,之后就不省人事。
“灵莺,你这是要去哪儿?”
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灵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室内一片死一般的黑暗,人影憧憧。
“是给灵泉殿的那位通风报信么……本宫真是白疼你了!”每一个字都带着怒气冲冲,让她不寒而栗。
“主子,不是的,奴婢……奴婢是睡不着想出来透透气。”灵莺狡辩道,虽然黑暗中的女人早已看穿了她心底的秘密。
“哼,你心里想的什么本宫还不知道,今夜若不是本宫防微杜渐,你早就去灵泉殿卖主求荣了!”
“不,灵莺不敢,灵莺为主子披肝沥胆,在所不辞!”额头生出一层密密的汗,流进她的眉毛里,她也不敢去擦。
“郑月容身陷囹圄的事已经尽人皆知了吧,在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本宫已经捉肩见肘,势如累卵,不配做你的靠山了……”黑暗中的女人蹲下身与灵莺平视,四目相对,呼吸近在咫尺,灵莺竟然怕得不敢喘气。
“郑月容对本宫尽职尽忠,本宫自然会尽全力护她周全。像你这种树倒猴孙散的无名鼠辈,你猜本宫会怎么待你?”女人伸出一只手指抵在她干裂的唇瓣上,“嘘——既然这件事情是因你而起,那么也应该在你这儿结束。”
“来来来喝了这一杯茶,你和本宫就尽释前嫌,和好如初,本宫才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女人端起一杯清茶抵在她的唇边,幽香扑鼻。
见灵莺有些迟疑,她莞尔一笑,自嘲道:“小莺子居然不相信我,本宫好伤心啊……那本宫喝给小莺子看看。”语罢,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口。
灵莺哆哆嗦嗦地接过了茶杯,浅浅品尝了起来,味道清凉甘爽,居然还挺好喝的。
“乖,多喝点,这才是本宫的好丫头。”女人伸出手指将她唇瓣上的水渍擦拭干净,灵莺虽然胆颤心惊却不敢闪躲。
“本宫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咱们二人之间两清了。”女人站起身,满意地笑了,牙齿在月下发出阴惨惨的光芒。
“主子,那以后呢……”灵莺见众人合上门,把她锁在屋内,有些怕起来,拼命敲着门。
“以后?”门外的女人脚步顿了顿,发出不可一世的笑声,“没有以后,你的故事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