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不到边的绝望把冯润吞没,火光涨满整个眼帘,目光所及之处是血一般的红。
绝望的滋味是什么?没人能比她更清楚。她眼睁睁望着铺天盖地的火海滔滔向她羸弱的身躯席卷而来,脑海中却是出奇的清明冷静。
她不能就这样葬身火海。为何每一世她都只能任人鱼肉,为何她每一次的心软只能把自己推至悬崖边缘,她为何重生,又为何惨死……她本可以幸福,是谁把这一切都毁了?
她不断拷问自己,心中的恨意掀起滔天巨浪,心痛的难以附加。
天可怜见,似乎是上天听见她的声音,也为她流下泪。黑紫色的苍穹骤然来了一阵暴雨,这场声势浩大、居心不良的大火立刻溃不成兵,一败涂地。只有山洞中小火苗还在微弱地跳跃着。
扶风在山下看见静航一行人就知道大事不妙,故意躲着她们,抄近路狂奔回山洞。遥望着山洞的方向浓烟冲天,他急得头脑昏沉,五脏俱焚。
这时,天降下瓢泼大雨,他大笑着,仰天凝视着豆大的雨滴,继续往前跑去。等他来到山洞口时,火势已经不成气候,只有缕缕浓烟城乘扶摇而上。
“姑姑——”
扶风见失去知觉的冯润被绑在石柱上,心漏跳了几下。他扯烂已经被火焰熏得乌黑的白缎,放下冯润,把她放在膝上。
“姑姑,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回家,你不能食言!快说话啊!”他焦急地拍拍冯润的脸。
冯润猝不及防地睁开眼睛。扶风又惊又喜——这双眼睛是冯润的,又好像不是冯润的。
“我不会死的,我还不能死!”冯润嘶哑着嗓子,漆黑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有些诡异。
雨渐渐停了。一弯冷月孤悬在沉沉的黑雾中,散落着几点星子。变幻的黑雾如重重叠叠的千山万山绵延不断,将静月庵压得有些透不过气。
静月庵的禅房里孤零零地躺着一具尸体,房间内没有掌灯。如不见天日的地府。外面的活人却是一片欢声笑语,仿佛有天大的喜事降临。生死之间,一墙之隔,竟然如此不同的境遇。这具尸身慈悲为怀,仁爱及物,却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冷冷清清;那群活人杀人为乐,丧心病狂,却活得明目张胆。有恃无恐。
这太阳底下的是非善恶究竟是由谁来评判?
冯润也不知道。她坐在玄机的床边。默默掀开白布一角。玄机那张布满尸斑的面容突然暴露在面前。她本以为此生已不会再为谁流泪,可当她看到她的“慈母“,她的恩师的遗容出现在她的面前时。泪水还是不听话地决堤而下。
这具尸身睡得很安详,仿佛离世的时候没有在人世留下一丝遗憾。与她脖子上丑陋的伤口形成可笑的对比。
“玄机师父你用你的生命给我上了最后一课。你讲了一辈子的善良、宽恕、忍辱,到最后连自己的性命都救不了。”冯润拾起玄机枕边的《妙法莲华经》。玄机遇难的那一夜,冯润曾向她谈论书中的佛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明慧通达如孔仲尼亦不能决断。经书上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为何恶人只要回头是岸就能坐化涅槃,善人却要历百年艰辛苦难才能修得功德?原来,从一开始是就是错的。”冯润冷笑一声,把这本书扔在火盆中,满纸佛语顿时烧成灰烬。
一道闪电劈向混沌的天空,黑暗的夜色布满银白裂纹,整片苍穹被震成碎片,摇摇欲坠。
光芒急促地闪过,高高在上的大佛的面无表情地俯瞰着她堂下的信徒——静月庵中的尼姑们无视神灵在此饮酒调笑,表情生动浮夸。佛堂上的蒲团、木鱼已被扫落在地,一张长形大桌被摆放在正中心,桌角下垫着的一叠纸正是冯润刚刚抄写了三百遍的《妙法莲华经》。东南角摆放着的鱼耳香炉喷出旖旎的香气,却敌不过酒香扑鼻。
“我这一生都没有这么畅快过,原来醉了是这种滋味。我好像看到山下的陈哥哥了……”静慈面带潮红,倚在师妹的肩上,说着醉话。
“静慈师姐你别说了,我想吐了。”小尼姑回头就作呕,并发出一阵阵的呕吐声,惹得哄堂大笑。
静慈恼羞成怒便要打她,还没拍到,小尼姑便面朝下倒在地上。
“这样就醉了……”静慈正欲嘲笑她,却发现满地都是淋漓的鲜血。她是真的吐了,而且吐得是血。
静慈发出尖叫,颤抖着翻过小尼姑。她的脸上已浮现出死灰色,双眼尽是死气。
众人纷纷扔掉酒盏,警惕地打量着对方。
“是谁?是谁下的毒?”静慈一边指着前方,一边打量着她们。静月庵有人想置她于死地!
犹豫中,手指赫然点向了静航。静航怒气冲天,冲上去揪住她的衣领,咆哮道:“静慈你别恶人先告状。所有的人中你最可疑,因为是你与静尘坐的最近。何况你连师父都敢杀,区区一个师妹你会放在眼里?”
众人的眼神飘向静慈,静慈被戳中心事,也立即反唇相讥道:“你也是半斤八两罢了,这些年来你是怎么欺负咱们的,大家伙心中都有数。前一阵子,你还跟静尘借了一大笔银子,谁知道你是不是因为不想还了才杀人灭口!我知道你嫉妒我,我比你年轻漂亮,比你出身好,我与陈哥哥两情相悦。哪像你一心想着高怀觞,山鸡哪能配凤凰?就凭你,你也配!”
周围的人被她们的狂躁感染,纷纷怀疑对方,打作一团,丑态百出。静心吓得躲进桌子底下,暗暗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