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嬴政年幼,朝政悉掌于文信侯吕不韦之手,朝中只见吕党,未闻他音。七年后,秦王嬴政加冠,吕不韦恐其知晓己与太后阴私,谏太后离咸阳另建别宫,未成,秦王嬴政以结党、谋逆、贪污为罪缉拿吕不韦,吕不韦自知罪责难逃,于地牢服毒自尽,朝中吕党瞬息垮台,朝政复归于王。
嬴政谋划多年,一举得成,见满朝文武尽为自己提拔,志得意满,散朝后兴冲冲赶往国师府,未等宫人通禀便直入内间,还不及开口报喜,见满殿萧瑟,侍女往来奔走收拾不停,唯独不见此间主人,顿时心中一空,惊道:“先生与太师安在?”
女官上前回报:“回禀大王,真人与太师昨日出游未归。”
嬴政心中少定,追问道:“尔等为何收拾宫殿?”
女官迟疑片刻,回道:“回禀大王,真人曾叮嘱婢子,若大王垂询,则答——我已尽我所能教导于你,今你已为王,日后善自珍重。”
嬴政心中猛地一空,全然不顾仪态,飞奔而出,见院中有乌家所献良驹,不及多想,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向宫外。
国师府中一片安静,往日两位主人惯用之物驹不在,宫人将衣物分类收起,古玩珍奇装箱,这已是封闭宫殿的准备!那两个人——他的先生、他的先生根本没有打算要再回来了!
嬴政在咸阳城中纵马飞奔,途中哪里有人敢阻拦,慌不迭地让开道路,守城士兵急忙大开城门,又飞马传信宫内。耳边风声作响,凉风如刀刮过脸颊,眼前景色飞速后退,几乎模糊成一片斑斓,嬴政已不知自己有多久不曾这般纵马飞奔,他只恨不得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追上昨天出城的二人!
大约一刻之后,乌家良驹就已载着嬴政到了咸阳城郊。
秋风萧瑟,满地青黄交错,一人一马停在草原之中,身影映着夕阳,竟显出几分寥落。
嬴政先是一喜,待纵马奔去,看清那人,心里猛然一沉。
那并非蓝白道袍的道家真人,而是一身华服的纪嫣然。
纪嫣然勒着缰绳,回头看向嬴政,双眸竟是空茫与怅然,毫无往日媚色,淡紫色的轻纱半遮着她的秀美脸庞,她甚至都没有笑一笑,就那么一脸惘然地看着嬴政,长叹一声。
“她走了。”
嬴政虽已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仍是忍不住地心底生疼,仿佛被先前扑面而过的秋风一直透过骨头割到了心一般,又疼又冷,更带着几分不知名的燥热,让他在痛楚之余烦躁不已。
嬴政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发出声音。
“她去了哪里?”
纪嫣然望着嬴政,就像是要透过他的眼睛来看穿他的心一般,而那满眼的狂躁痛楚悲愤竟令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瑶光要去哪里,嫣然又怎会知晓?破军星现于乱世,隐于太平,如今大王登基,破军星……又怎能留下?嫣然追不上她的脚步,只能停在这里,大王啊,回去吧,你的朝臣还在等待你,万世基业……还在等待你。”
嬴政只觉双耳轰鸣,刚才听到的话每一个字都在不停地回响着,最后“万世基业”四字不断重复着,他恍惚间竟好似回到了许多年前,在他刚刚来到咸阳不久,他也曾这样,策马来到咸阳城外,当时有人迎着朝阳对他说,我欲使你为一统天下的明君。
有人望着初升旭日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有人直视着他的双目断言,有朝一日,你会平六国、统海内,均量衡,一文字……使天下太平,成不世之君。
他最初的愿望就是从这里开始,他被这样宿命般的断言鼓动了每一丝热血,他因那一位道家少女的注视而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因而立下对当时的自己而言太过狂妄的理想。哪怕是伪造的王子,他也想夺来秦国的至尊之位,而后开创她所说的万世太平!
时至今日,嬴政终于成为了真正的秦国君王。他将项少龙封做上将军,将王翦封做大将军,将李斯晋为廷尉,将赵倩封为夫人,他将所有助他走到今日的功臣全部lùn_gōng行赏,然后暗自猜测,如今他总能知道那一位从不要求回报的人到底想要什么了吧?从不提要求,定然所谋者大,所以他耐心等着,一直等到今日,然而,今日他得到的却是这样的不告而别!
嬴政不可遏止地狂笑起来。
这世上可曾真的有人予人为善不求回报?
这世上可曾有人呕心沥血、费尽心思教导弟子,却在弟子功成名就之日飘然而去?
这世上可曾真的有超然物外的道家真人?
有的。
这世上竟真的有这样的人,而她竟是自己的老师,教了自己整整八年!
狂笑声中渐渐沾染了无法言述的苍凉。
纪嫣然沉默地注视着嬴政,见他狂笑落泪也不为所动,耐心等待许久,直到嬴政再次安静下来,她忽而叹道:“瑶光曾言,她从何处而来,也会自何处离去。我不知瑶光将去往何处,因而停步于此以待大王。如今离十年之约还剩年余,嫣然自知并非大王对手,自愿认输,咸阳我已待得太久,就在此处与大王作别……”
嬴政猛然一惊,双目如隼注视纪嫣然。
纪嫣然柔柔一笑,伸手去下脸上轻纱,扬手抛起,轻纱随风飘远,伊人笑声不绝。
“这月神之位嫣然已坐了数年,总也两不亏欠,谁爱做谁去做吧。十年之后,嫣然会将弟子送来大王身边,如若大王顾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