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沙万里,静月如钩,本欲两处皆不见,奈何翻作满怀愁。
中原以西,蒙秦国。
已是更深露重,容青殿中却依旧灯火通明。侍候的小厮站在门外一冲一冲地打着盹,破坏了映在窗纸上的婆娑竹影。有风掠过,小厮手里执的宫灯明灭数下,终是熄了。
桑沙一袭墨色夜行衣翩然落地,看那小厮点着脑袋完全没有要醒的样子,不由得眉头紧皱,心道君上怎么找了这么个不警惕的小厮。不过慎重起见,他还是一记手刀敲晕了他,毕竟他如今在蒙秦的身份是叛将,绝不该出现在这里,被人看见恐生事端。
就着屋里的灯火,桑沙瞥了晕倒在地的小厮一眼,忽地脚步微顿。
——原来如此,他似乎知道君上为什么要让这么个人侍候了……
“桑沙,进来吧,在门口磨蹭什么呢。”
屋里传来一把低沉的嗓音,桑沙赶紧收敛心神,小心推门进去,扯下蒙面巾,上前几步跪倒:“末将桑沙,拜见吾王。”
宇文势放下手中文书,斜靠在坐榻上,双眼微阖,似是极倦:“起来说话。”
“是。”桑沙站起身,抖落一地沙尘。
“你星夜兼程地赶回来,一路辛苦了。”
“能为君上做事,桑沙万死不辞。”
这不是虚表忠心,宇文势所拥有的力量和王权,他从不怀疑。自这人登上王位,蒙秦逐步成为塞外第一大国,入主中原指日可待。在蒙秦,没有谁不敬仰他们的君主,而他能单独受命于君,是他引以为傲的荣耀。
桑沙偷偷抬眼看了看阶上的男人,只见他袍襟松散,露出大片古铜色的胸膛,黑发随意束着,衬得那副雕刻般俊朗的面容有些惫懒,不禁敛目暗叹,君上也只有在这容青殿里能如此放松,在外可从来都是威严赫赫。
“近来华晋朝中可有什么动向?我听说,那庸君立了太子?”
“回君上,中原皇帝日前确实立了太子。不过据末将所知,那所谓的太子不足为患。”
“怎么说?”
“那太子年方十五,常闻其愚笨至极,别说朝中政事,根本连字都不识几个。”
宇文势哼了一声:“立这等废物为太子,那皇帝是被猪油蒙了心么?你可有调查清楚,别是皇家放出的假消息,若是坊间传闻,未必可信。”
“桑沙不敢妄言,皇帝已发了皇榜昭告天下,立长子夏渊为太子。立长本是他们中原人的祖制,但此事就连华晋朝中老臣也颇有微词,说那孩子难当重任,更有甚者,上书陈情,恳请皇帝重立太子。”
“哦?那可真是怪了……”宇文势轻点手指,若有所思。
“那太子的生母是华晋的前皇后,于数月前病逝,生前极是得宠,娘家势力也不容小觑。有传言说,她临终前向皇帝讨了立太子的诏书,又将自己胞妹推上皇后之位,当真是煞费苦心,而那皇帝昏聩,竟都允了她。君上,此乃天助我蒙秦啊。”
宇文势不置可否:“那太子现下如何?”
桑沙垂首禀告:“想来中原皇帝也觉得这愚钝太子难以服众,正在广纳年轻才俊,说是要设立‘太子辅学’一职,说白了,就是陪太子读书理政,遇事从旁提点。”
宇文势微微颔首,看不出半点情绪:“我知道了,此事暂且搁置,静观其变。还有一事,你务必要好好办妥。”
“君上请示下。”
“华晋与塞外的交界地带,向来是无法无天之处,你派驻一些人在那里挑起事端,散播流言,把中原和四大塞外国都牵扯进去。”
“君上说的是瓯脱?瓯脱那里多是些刀口舔血的江湖儿女,终日纷争不断,不知君上您所说的事端是指……”
“天下武斗大会。”宇文势指点道,“此事不可急于求成,我给你三年时间,三年后,我要一场名动四海的盛会。”
“君上,恕末将愚钝,敢问您此举是何用意?”
“用意?这阵子太过无聊,想制造一场乱局罢了。”宇文势唇边勾起一抹轻笑,“王御瓯脱,可号令天下——这是他的提议,那时候他就绷着脸让我整肃瓯脱,一直没抽出空来,趁着这个机会,我想带他去凑凑热闹。”
听到君上提及那人时柔和下来的语调,桑沙的神色有瞬间僵硬,但终究不敢多说什么,诺诺应下:“末将领命。”
待桑沙离开良久,门口的小厮才悠悠转醒,见自己趴在地上,还以为睡昏了头。蓦地想起大管事交代过,四更要进去给君上添灯油,他连忙拾掇了一下,进屋伺候。
这小厮刚进宫没多久,还不大懂规矩,做事有些毛躁,原本大管事是不会让他来侍候君上的,但也不知他走了什么运,竟被君上看上了,钦点来了容青殿。
小厮刚来的时候颇有些胆战心惊,他听说这容青殿算是宫里的禁地,未经君上允许,擅入一步就是死罪,负责清扫的仆役也只有一个,还是个哑巴。
一开始他怕自己伺候不好君上,不过后来发现,君上待在这里的时候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吩咐,只让他侍立在门口,偶尔进来奉个茶挑个灯就好。虽然有时君上会神色古怪地盯着他的脸,但日子还是平平安安地过来了,于是他提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今夜他跟往常一样进屋添油奉茶,却没在屋里看见君上,他吓了一跳,以为君上在他贪睡的时候出去了,这要是给大管事知道了,可是要挨鞭子的。
小厮一下子慌了起来,在屋里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