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很多年里,昭君时常会问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将自己的夫君一步一步的推向了另一个女人。
娄青蔷初初进宫之时,并未掌权,不过是她娄贵妃身旁的一个鞋女罢了。娄青蔷是个咋呼的性子,大约也是怕她的这个姑妈受委屈,只要在外头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便要气呼呼的跑到昭君面前,指天指地的骂上一通。
而这些个闲言碎语也不过便是“今儿皇上夸了皇后娘娘温柔贤淑,治理后宫有方。”“皇上赏了二皇子一面红珊瑚屏风!可是二皇子随手就打破了,可皇上非但不怪罪二皇子还褒奖二皇子说他是牛犊不怕虎,勇气可嘉!”“……”之类的一些话语。
昭君初听见这些话之时,也会气上半日,可日子渐久,她便也习惯了。
就如同她让出后位的那一日宫里的一位老姑姑同她说的那样,在这后宫之中,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岁月如梭,而是那回不去的心境。
那话说的真是好,她现下就是那般,总是忍不住的怀念起从前的日子来,那些明媚的,爽朗的,在马背之上随风奔腾的明艳笑脸。
那个时候的娄昭君也只是觉得绝望罢了,只是觉得后宫的寂寞岁月怕是就要这样子过下去了。可是她却在那样的一个午后,听见了高欢那样温柔却浸出丝丝恶意的话语。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抱着高演在温煦落日余晖之中瑟瑟发抖的,亦不知道郁氏同高欢是何时离开的。她只觉得,好像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眼前的一切蓦然之间变得异常明亮。
她晃了晃,便一头晕厥了过去。
醒来之时,已是入夜,她躺在自己寝宫的床上,娄青蔷趴在床边的矮桌之上睡的正深,高演不知到哪里去了。半敞开的窗扉映叠出憧憧山峦秀峰的模样来,高欢的那一句话忽的之间又在她脑海之中炸了开来。
他想立高湛为太子!
他居然想立高湛为太子!
昭君紧紧的攥着缎被,咬紧的牙关之中迸发出怨毒来。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为了他的皇位,她倾尽了全族之力;为了他的江山,她的几位至亲叔伯现下还在边疆苦寒之地苦守着!为了他的江山,她主动让出了皇后之位!可他却,却将这一切都忘了!一转头就要立郁氏的孩子为太子!
她空张着嘴,发了疯似的想要将这一切的委屈喊出来,可无论如何努力,她都只能空洞的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怒到了极致,便是沉默,哀到了极致,便是寂静。
眼泪从她眼角静静滑落,她攥着被子,心想,高欢你背信弃义,便不能再怪我!
记忆之中,此后的时光便是簌簌而过的片影。
梁国送来了永世公主作为人质,蝎主生的貌美,小小年纪便已能瞧得出来她日后的倾城容貌。只不过那永世公主整日郁郁寡欢,呆坐在花园之中望着宫墙出神。也罢,她小小年纪被送到这么个陌生的环境之中,难免会害怕。
昭君怜惜她,又加之那永世公主身后所站着的梁国皇室一族,便对她越发疼爱了起来,只是那永世公主日日都在自怜自伤,从来都不曾留意过昭君对她的照顾。
再后来的一日,娄青蔷匆匆忙忙的赶回来,同昭君噼里啪啦的一通说。她说的很是急促,昭君听了两次才大约听明白了些,不过便是演儿同高湛两个孩子调皮捣蛋,爬过宫墙去偷看那永世公主,后来又不小心的跌了下去,吓着了那位永世公主。
昭君担心着儿子的身子,怕他磕着碰着伤到哪儿了,便急急忙忙的拉着娄青蔷朝着永世公主那头儿去了。到了那儿,却只瞧见了郁氏与几个孩子其乐融融的画面。
这事儿若是搁在从前,她兴许也就觉得没什么。但是自从她心里头扎了那根刺之后,便开始觉得郁氏怕是没有表面上的那般简单了。
但这也只是她的一点感觉罢了。
直到那一日,高欢留宿在她这里,她为高欢脱去外衣之时,高欢无心的提了一句:“今日湛儿向朕求了个恩典,想带着永世公主出宫走走。我瞧着他们俩那样子,着实是挺般配的。哎,孩子们都长大了,你我都已经老了啊……”
昭君只觉得好似一个天大的雷忽的在头顶炸了开来,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忽然间就清明起来了。永世公主身后的势力可见一斑,郁氏如何不知晓?她往后退了一步,脑袋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来——怕是高欢也是这个意思。
他想立高湛为太子,却忌惮娄家的势力不敢轻易为之,现在自然是要把主意打到那永世公主身上去的!只怕是高湛同永世公主结了亲,皇位便尘埃落定。
那么,高演要怎么办!一个妃嫔所出的庶生皇子!身后还站着娄家的大军_湛势必不会容下他们母子了!到时候高湛坐上了皇位,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怕是要将娄家势力整个连根拔起!
昭君心下骇然,这些揣测也不是没有可能。
高欢犹不自觉,顾自取笑了那对年轻鸳鸯几句,一转头便瞧了见面色惨白的昭君,便携了她的手,温言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手心这么凉?莫不是吹了风着凉了?”
昭君怔怔的望着他,望着这个另自己觉得异常陌生的夫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干笑两声。
此后的日子便一直这么过下去。高演望着那永世公主的眼神越发的炙热,可那永世公主的眼中却始终瞧不见高演。
记忆之中,那些日子里便只能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