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与杨钊之妻裴柔相比,裴柔以色侍人,卖弄色相是为了讨好男人,显得风尘;杨玉瑶却不同,她知道自己很美,慵懒地倚坐着,像等着男人来讨好她们,这叫风情。
薛白直觉,哪怕是面对当今圣人她也不会诚惶诚恐,她天然就有种恃美而娇的底气。
察觉到薛白的目光,杨玉瑶头一抬,与他对视了一眼,似惊讶于他好大的胆子,眼里便泛起了对他颇感兴趣的神采。
杨钊连忙引见道:“这是薛白,前些日子他晕倒在雪地里,失了记忆,如今却有好事者说,像是从虢国夫人你这里出去的?”
他竟是直接说了出来。
杨玉瑶听了也不恼,反而捂着嘴笑了起来,又深深看了薛白几眼,道:“这般一说,前阵子我路遇一群美少年,邀他们来宴饮数日,小郎子莫非便是其中一个?”
说着,她向薛白招了招手,莞尔问道:“我们可睡过?”
杜五郎惊得合不拢嘴。
薛白摇了摇头,应道:“真失了记忆,想不起来了。”
杨玉瑶抿了口酒,似玩笑般道:“等再续了前缘,你便想起来了。”
杨钊道:“薛白如今可是右相看重的人,但不知是哪家的麒麟儿?”
“我哪能记得这些?”杨玉瑶不悦,嗔道:“邀你来宴请,你反倒审起我来。是,是,长安城凡是丢了美少年,全是被我掳的,好了吧?”
杨钊赔笑道:“我不是这意思,今日带薛白来,是有诗相赠。”
杨玉瑶一听便来了兴致,拈着酒杯一指,道:“好呀,崔驸马正要为今日的筵席赋诗呢。”
杨钊顺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美男子正在提着毛笔对着宣纸思忖,乃是晋国公主驸马崔惠童。
崔惠童正写得认真,对周围的对话一概不理,蹙眉构思着下笔题了几个字,终于搁下笔,喜道:“诗成!诗成矣!”
他对自己这诗颇为满意,捧起宣纸便高声吟诵。
“一月主人笑几回,相逢相识且衔杯。”
“眼看春色如流水,今日飞花昨日开。”
一诗吟罢,众人纷纷叫好,交口称赞。
杨玉瑶听得颇为高兴,笑吟吟道:“真是好诗,往后看谁还嚼舌根说我们这是俗宴?我们这宴上可也是有好诗的。”
杜五郎觉得这诗也就一般,不由暗自嘀咕,这宴上女的美若天仙、男的俊朗fēng_liú,但就是看起来似乎脑子都不太聪明。
“诸君,诸君。”
杨钊是能起哄的,团团抱拳,朗声道:“我今日却是带来这位薛郎君,他的诗可是连南曲名妓都赞不绝口的。”
驸马崔惠童竟颇为豁达,闻言不恼,反而大笑,道:“好,我抛砖引玉,请薛郎君作诗。”
薛白也不推却,态度谦虚向杨玉瑶行了一礼,道:“我不会作诗,只是今日见此欢宴,脑中想起一首词来,是首《浣溪沙》,供虢国夫人一赏。”
“好。”
杨玉瑶向他点点头,捧起酒杯,小抿了一口,便听他念起词来。
“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晚来妆面胜荷花。”
“鬓亸欲迎眉际月,酒红初上脸边霞。一场春梦日西斜。”
只听得前两句时,杨玉瑶已微微一愣,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再听得后一句“晚来妆面胜荷花”,她眼睛更亮,大有赞赏之意,素手轻抬,捋了捋鬓边的碎发,低头瞥了眼自己轻纱下的雪白肌肤,嘴角勾起满意的笑容来。
待到下半阙词念罢,她与薛白对视了一眼,却是以手遮面,仿佛害羞了一般。
她根本就不是容易害羞的人。
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眼前不是个腼腆羞涩的小少年,而是个野心勃勃的大男子,她便配合着他羞羞一笑。
“好!”
杨钊听不懂词,反正见了杨玉瑶的神态,便知这词大好。
“好词,这一首词,将虢国夫人写得好美,连我都动心哩!”
驸马崔惠童也点头不已,赞道:“活色生香,确是一首活色生香的小词。”
杨玉瑶愈发欢喜,招手让薛白上前,亲自斟了杯酒递到他手里,笑问道:“小郎子酒量如何?”
薛白接过酒杯,从容应道:“愿陪虢国夫人一醉方休。”
“叫姐姐。”杨玉瑶与他一碰杯,将手中酒一饮而尽,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酒度数不高,于薛白而言不过如水一般,他亦是一饮而尽,脑中思忖着该如何借助虢国夫人之势谋一份平安。
然而下一刻,他却是感到有些头晕,遂摇了摇头,心想道以自己的酒量当不至于,除非……如今这具身体酒量很差。
杨钊先看薛白端酒的神态,便知其酒量不凡,倒没想到,薛白才喝一杯,已有恍惚之态。
他愣了愣,心想自己与薛白喝过酒,不对,那日在惜香小筑,薛白其实只抿了一口。
再想到右相吩咐吉温查薛白身世之事,杨钊已是计上心来。
“来,再喝一杯。”
接连又被杨钊劝了几杯,薛白脸上已泛起酡红之色,显然已醉得不轻。
他原本颇为沉稳,此时反而放开了许多,干脆也不再拘着,反而来者不拒。
“我也与薛郎君喝一杯,作的真是好词。”
“哈哈,今日本是有另一首诗要送虢国夫人,但时间不适合。”薛白红着脸,摆了摆手,道:“时间不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