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其实最开始他并不担心陈朝来找自己的麻烦,他虽然是大梁镇守使,但丹霄城一地,好像过于特殊,虽说此刻是名义上属于大梁,但实际上一城百姓,都可以看作道门私产。
当下的这个节骨眼上,他不相信这个年轻武夫会节外生枝。
之后两人在河边互相试探,他没看出来对方有这样的心思。
不过自己好像要做的事情,也并不是伤天害理的勾当?
当然了,那个年轻武夫也好像根本没看出来。
深吸一口气,书信先生笑道:“说了要赌一次,输给他了,就得愿赌服输嘛。”
小香炉咂咂嘴,“那也没说啥都不要了。”
书信先生摇头道:“也不是什么都不要了,他指了一条路出来,让我窥见一角,就算是报酬了。”
“还不是得自己去走!”
小香炉咬着牙,它还想劝劝眼前的家伙,一件事都做这么多年了,马上就要成了,就说放弃就放弃了?
书信先生笑道:“我觉得新的路是对的啊,我应该能走到彼岸去,如果我不死的话。”
“我觉得还是要好好想想,不急于一时做选择。”
小香炉满脸希冀地看着书信先生,它还是害怕他做了错误的选择。
书信先生看着它,微笑道:“就算是我改了一条路去走,你还是在的。”
小香炉皱眉,没好气道:“谁想这种事情了!”
书信先生说道:“就这样吧?”
小香炉不再说话。
书信伸出手,提起小香炉,然后就要把它倒过来。
小香炉哭丧着脸,“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花了一辈子矜矜业业做工存钱,马上就要娶上媳妇儿了,结果你说他娘的不要了,不要也就不要了,钱也要还给那些人,那这一辈子,到底在干些什么?!”
书信先生笑道:“就好似出门去到处看看,钱花了,路走了,最后回来了,好像也好似没出去过,但其实不是这个道理,那些景色在脑子里,那些经历在回忆里,不是手里没有东西,就没法子证明得到过什么。”
说着话,他已经将香炉倒过来,里面累积了无数的香灰,在这一刻,开始不断飘落,只是当这些香灰飘落出来的时候,就开始化作点点金色的光辉,朝着四周掠去
,在刹那之间,四周到处都是金色的光点。
好像笼罩了一座道观。
小香炉哭丧着脸,要不是没法子跟人一样流泪,这会儿它绝对是眼泪鼻涕一大把了。
那些光点,可都是它这些年攒的钱啊!
书信先生看着那些光点继续掠向远处,落到那丹霄城四处,落到千家万户,一下子便有些释然。
好似心里一下子空了,整个人好像是有一种特别空明的感觉。
很奇怪。
小香炉里的香灰一直掉落,这个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毕竟这里积攒的不是一两年的东西,而是整整数百年时间。
小香炉虽说是倒着,但在眼里,其实没啥区别。
这会儿它也平静了不少,轻声道:“这样一来,这一座城的百姓,或多或少都会有在短期内有一次好事发生了。”
书信先生说道:“就当这些年,我们做了一次钱庄,只是他们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座钱庄在,这会儿发一笔横财,只当是上天眷顾。”
小香炉叹气道:“你倒是看得开。”
不等书信先生说话,小香炉还是问出了它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其实你不是今天才想明白这件事的对吧?”
“不想这么干了几个字,你至少想了百余年了。”
书信先生没反驳,“其实这个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人是能被劝动的?伤心的时候,旁人劝你别伤心,你就真能不伤心?后来你不伤心的时候,也八成是自己想明白的。”
小香炉唉声叹气,本来按着原来这家伙的承诺,自己再过个两三百年就能不必是眼前这个样子了,到时候可以化作人形,跟一般旁人无异了。
可这样一来,是不是全部都要重新来过?
惆怅啊,可太惆怅了。
书信先生似乎看明白了眼前的小香炉是个什么想法,伸出手,把那枚天金钱丢到香炉里,“虽然不要这小子的报酬,但你留着这东西,对金身有益,聊胜于无吧。”
小香炉苦着脸道:“现在换我守着一座金山只能看不能用了。”
书信先生打趣道:“也亏得你是用不了,不然让你守这座金山,你第二天就能监守自盗。”
小香炉嗤笑一声,懒得辩解。
书信先生也不多说,只是拍了拍它脑袋,笑道:“去把箱子里我那道袍找来。”
本来是很寻常的一句话,但小香炉一下子便愣住了,它看着眼前的书信先生,眼里情绪复杂。
但激动肯定是有的。
书信先生随口笑道:“本来就是个道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