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两个小小的孩童沉浸在美好的景色里,悠然忘返,最后一起沉睡在了和风水波的安抚中。
衍宣和猛然从梦中惊醒。他坐起身来,抚额苦笑:怎么又梦到十年前的事情了呢?听到他在床帐内的响动,守夜的善财已经起身,小声问道:“主子,您起了?”衍宣和嗯了声,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刚刚卯时。”善财顿了顿,“今日八皇子班师回朝,您还要出城十里相迎的,不如再歇息一下?”
衍宣和摇了摇头,他已经睡不着了。说来他也已经三年没有见过衍宣可了。
三年前,诺克帝国擅开边衅,一连攻下了六安的三座城池,突厥的几个部落也打着浑水摸鱼的主意,甚至还有几个村庄因为抵抗,而被突厥屠村。面对如此严峻的状况,昭帝压根没有给朝臣们争论该不该打的时间,直接就定下了基调:“你们商议一下,此战该派何人领军吧!”
几个尚有些拎不清的大臣还待再争,站位靠前的重臣们已经迅速辨清了局势,各自提出了领兵的将领,当先出列的两个还得了昭帝的赞赏。昭帝最后还是点了熟悉北方局势的建侯严裴东为主将,又命近年来颇有名声的丰子洺为副,后勤军备的负责人也无人有异议,但到最后,当讨论到监军人选时,昭帝却没有一个满意的。
监军这个职位,必须要得皇帝信任的人来担当,像前朝就多是用的太监。可是前朝末年,就是因为掌监军之职的太监指挥,衍氏才能迅速的得了这江山,可见监军也是要知兵事才好,这样的人就难得了。正在这时,当年不过刚刚十三岁,只是上朝旁听政事的衍宣可忽然出列,自请监军往西北去。昭帝应允了。
而衍宣可这一去,就是三年。又因为两人仍要保持表面上的不和,这三年来除了偶尔托可靠的人带来的一两句口信,衍宣和也只能通过战报才能得知他的消息了。
衍宣和沉默着任善财和几个小内监为自己着衣。他自幼体虚,将养了这么多年,还是只能勉强撑起衣服,尤其将腰带束紧之后,更显得腰肢不堪一握。但要说他柔弱却也不能,在衍宣可出征之前,他就已经能使用七力的弓箭,这三年来,力气又有增进,已经能使用十二力的弓,百步之外的靶子十有九中,这个成绩放在武将中也是不俗。
至于在边疆锻炼了三年的衍宣可,则更是了得。如今已能拉开十五力的弓,在当地是有名的神射手,以在守城时,一箭射下了敌军的将领著称。况且他如今才十六岁,力气与技巧尚未达到巅峰,但军中射术能与他匹敌的已经屈指可数了。
立了大功,现在又是边军人人称颂的勇将,这样的八皇子是如何意气风发的模样,衍宣和知道,但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那份回忆除了带给他无尽的仇恨与深入骨髓的寒凉,再无其他。而他即将去迎接的,是他所亲近和喜爱的兄弟,他的盟友,是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主子,您再加件大衣裳吧。如今已是深秋,城外又风大,这点衣服哪里撑得住这许多时辰呢?”善财探了探衍宣和衣裳的厚薄,不着痕迹的瞪了准备衣服的小内监一眼,不赞同的道。
“善财,不必担忧。这是我特意嘱咐的。来,康居,将我那件红狐毛领的披风拿来。若是加了大衣裳,可就穿不住这个了。”衍宣和淡笑道。
碍于两人表面上的不和,衍宣和与衍宣可连交流都难得,更何况互赠礼物了。但是,虽然难,三年间拐弯抹角的,到底还是积攒了几样。就如这件红狐披风,便是衍宣可特地在今年年节奉上的节礼里,放上了两件以他亲手猎来的狐狸皮毛制得的披风,昭帝取了青色的那件,这一件自然就赐给了衍宣和。
衍宣和不知道,他这样的举动给了衍宣可怎样的震动。衍宣可在边疆的三年里,远离了朝堂权利纷争的中心,规避了来自后宫的迫害,反而累积了不少军方的人脉,有了自己的部属和话语权,这次的大胜而归,又再一次提升了他在民间的声望,他当初走的,确实是一步好棋。
可在这光鲜亮丽的背后,谁又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呢?十五力的弓,百步穿杨的箭术,这是如今他的实力,而他当年,不过是一个未见过多少世事的少年,与宫内无声无息就消失的宫女内监不同,战场上鲜血淋漓的残酷,一开始就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衍宣可又不是天性嗜杀的人,哪里接受得那么迅速?在第一次亲手杀人之后,是他长达十几天的不眠之夜里,唯有衍宣和是他内心的温暖。那个逃脱一切,只与衍宣和在一起的下午,在这三年里,无数次的被他忆起。而当衍宣可回到京城,看见城门口穿着他赠予的披风的衍宣和时,那温暖的感动卷起了他心中的狂潮。
衍宣可那时还不明白,那种在胸膛之中涌荡的无法抑制的情怀是什么,可他知道,他对衍宣和的感情已经发生了改变,他嗅到了这种改变带来的危机感,可他无力亦无意去遏制这种改变。
在城门口,众人翘首看向远处,呼的一阵喧哗,领着特许的黄龙旗归来的少年将军已经出现,□白色宝马,身后战阵齐整,他又正是意气风发建功立业的大好年华,英俊的面容引得人简直移不开眼。他勒马,跳下地,神情里满是喜悦:“皇兄,我回来了!”
身披红狐披风的衍宣和也难得失态,他的弟弟,三年不见已经长得比他高出半个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