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欣闻言,先是一哆嗦,才低低应是,拉着叶子快步逃离。
等人都走光,一直站在大夫人身后充当背景墙的兰心才走上前,疑惑地问:“夫人既然不喜欢那妮子,为何不赶她走?反而让她与小姐一同念书?”
大夫人瞥了眼自己的心腹,挑眉:“你不觉得她不似普通的野丫头,知进退懂分寸,长得也算标志?”
“夫人的意思是……”
“既然欣儿喜欢她,不如就顺势把她留下,若真有那份造化,到时我再找个理由把她要来,好好调/教。”大夫人目光一凝,“誉儿毕竟不是我亲生,该防的总要防着点,我可不想日后被狼崽子反咬一口。”
兰心顿悟,大夫人这是不放心三夫人啊。
顾誉本是三夫人所出,但迫于大夫人软硬兼施的手段,最终含泪将尚在襁褓的孩子过继给大夫人抚养,如此大夫人在府中的地位就更加稳固。
只是,大夫人一向谨小慎微,为防顾誉与生母走得太近,这些年在她明里暗里的干预下,三夫人别说抱抱孩子,就是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所以,这种可能简直微乎其微。但这话她可不敢说,于是道:“还是夫人想的仔细。只是,那丫头终究是个下人。”
大夫人冷笑:“当然。就算她将来让我满意,也只能是个可操控的通房丫头。”一旦控制不了,想来撕烂那张嘴,也会很有趣吧。
兰心见大夫人眼中骤现阴霾,打心底里一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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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浑然不知自己被算计的叶子,此时正在感慨思过堂的庄严与肃穆。
这地儿大的,比寺庙殿宇小不了多少,除了没有坐的地方,哪里都是珠光宝玉,金碧辉煌。
左右两侧立着数座纯金身穿铠甲、手持长枪、腰佩宝剑的真人等高雕像,想来都是顾家有名气的先人祖辈。
正面摆放着紫檀木佛龛和由高到低供奉的数十个牌位。再往前是花梨木香案,上面摆着各式香炉、常明不熄的酥油灯,一串磨损很旧的佛珠和几个木鱼,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却价值不菲的祭奠物品。
叶子咽咽口水,这才想起来问:“我们在哪儿默书?”
“那儿。”顾欣指着后面的长条案几,有些无奈地苦笑,“就是没有用来坐的东西,我们只能跪着写字。”
“哦,我是没关系。”反正挨打受罚对她来说都是家常便饭,只是……
“小姐,也要一起跪着吗?”叶子皱眉看向娇生惯养的小姐,很为她脆弱的膝盖担忧。
谁知,顾欣却抿唇笑了:“你也太小看我了。记得最长的那次,我足足坚持了三天都没有昏倒!”
那骄傲的眼神看得叶子有些怔忡,不觉间就被她带到案几旁跪好。
“为什么?将军不是最疼你吗?何况还有夫人为你撑腰……”
顾欣拿出纸笔,边写边道:“不是罚我,是哥哥……”她还没说完,就听开门的声音,随后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窜了进来。
“竺儿,你怎么才来。”顾欣冲着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拎着包袱的人影招手。
叶子不由抽了抽嘴角。怪不得顾欣一点都不怕,原来她早知道会有人雪中送炭。
竺儿利落地从食盒里拿出茶水、点心,接着解开包袱取出垫子和披风。
叶子瞅着顾欣身下松软厚实的软垫,弱弱地问:“竺儿姐,我的垫子呢?”
“你是什么身份!”竺儿一边给顾欣系滚毛披风,一边鄙夷地斜她,“这些都是大夫人吩咐给小姐准备的,你是小姐吗?”
呃……原来还有这样思过的,见识了。叶子很有自知之明的闭嘴,乖乖低头默写。
“行了,这儿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顾欣对下人之间逢高踩低的事,不是不知道,但竺儿当着她的面这么奚落叶子,还是让她很不高兴。
等竺儿一走,顾欣就对叶子招手:“来,咱俩一人一半。”说着她动动身子,大方地让出一块地方。
叶子受宠若惊连连推托,但敌不过顾欣的坚持,最终她们二人并肩跪在一处。
叶子只觉身体里原本麻木微凉的地方终于有了知觉,不止是身体相挨,就连心也好像隐隐相通。
静谧的房中,叶子正在专心抄写,突然感觉旁边的人靠了过来。
“你的字好漂亮,学过啊。”顾欣一边羡慕,一边对比自己的字,不觉脸颊发烫。难怪娘总说她的字连下人都不如,也就比狗爬的强。
叶子握笔的手一僵,声音很轻:“我不记得了。”
顾欣见她瞬间黯然,连忙安慰,说她以前兴许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这也解释了叶子在面对他们时,为何不像其他流浪乞儿会拘谨不安,相反她坦然自若,丝毫不因自己的身份而自卑。想到这里,顾欣对她又添了份同情。
晚间,竺儿又送来一餐饭菜,当然依旧没有叶子的份。
顾欣这回没有客气,当面斥责,但竺儿借口东西太多容易被发现,便不了了之。
叶子面上虽没说什么,却心中明白:这只“猪儿”绝对是故意的!
最后,顾欣仍是坚持与叶子分吃。叶子再次被感动,并坚定留在顾欣身边的决心。
暮春三月,本就料峭,夜晚的思过堂更是异常阴冷,刺骨的寒风见缝就钻,如索债冤魂无孔不入,一直渗透到人的心底。
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