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江面上起了大雾。
雾弥漫到岸上,笼罩着白龙港,仿佛是在挽留往返于东海几十年的“江申号”客轮不要停航。
对大多旅客而言,乘船去东海既慢也不方便。
但对白龙港轮停航之后去东海会很不方便。毕竟客运码头就在家门口,买张票上船睡一觉就到了东海,而且坐客轮比坐长途汽车便宜。
高校长来了,张二小来了。
前白龙港卫生院的陈院长也来了。
白龙港的村支书、村主任和白龙港船闸管理所的干部职工来了,只要能来的几乎都来了。
好多念旧并且在东海有亲戚的村民,早在三天前就买好了票,打算乘坐最后一班客轮。
看着高校长、陈院长等老前辈在客轮前拍照留影的样子,韩渝不由想起刚来沿江派出所工作时的情景。
那会儿的白龙港多繁荣,白申号、白浏号、白崇号、白吴号,再加上白牛线的车客渡,每天十几个航班,从早到晚都有船。
白申线和白浏线的旅客最多,平时都一票难求,每到春节票更难买,所以滋生了很多黄牛。
可随着公路运输的发展,水上客运是一年不如一年。
今天有那么多村民坐船,但乘客数量加起来依然不到五百,长江客运公司肯定赔钱,连油钱都挣不回来,停航也是迫不得已。
小鱼跟客轮乘警队办完交接,夹着文件夹跑到岸上,转身看着客轮上的乘警们,哽咽着说:“咸鱼干,柠柠姐,如果早知道白申号是因为亏损才要停航的,我们以前就不该占公家便宜,不该坐船不给钱。”
韩渝愣了愣,挠着脖子苦笑道:“我们坐船是没怎么买过票,可我们也没坐过几次船。”
韩向柠一样舍不得白申号停航,滴咕道:“听说铁路也亏损,怎么铁路不停运!”
“现在是岸上比水上重要。”
“国家也真是的,花那么多钱修铁路,建公路,就是舍不得花钱疏浚航道。”
“小鱼,国家没你以为的那么有钱。”
正说着,陈子坤和张平走了过来。
陈子坤点上烟,凝重地说:“韩书记,我刚才问过姚船长,姚船长说跑完这个航次,就要把客轮卖给拆船企业拆解。”
意料之中的事,如果不卖掉,就要产生维护保养的费用。
韩渝沉默了片刻,五味杂陈地说:“船可以卖,那么多人员怎么办?如果不出意外,白申线停航只是开始,江申、江汉估计跑不来多久,停航是早晚的事。”
张平已经经历过一次,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喃喃地说:“是啊,长航客运系统上万职工,那么多人怎么安排?”
“咸鱼干,海运局也有好几条航线停航了,海运局的人员是怎么安排的?”小鱼好奇地问。
“海运局早没了,现在叫中海集团。”
韩渝深吸气,接着道:“中海停航的不光有客轮,也有好多老旧的货轮。至于客轮服务员和船员,有的转岗,有的下岗,这是没办法的事。”
小鱼追问道:“一定要下岗,不下岗不行吗?”
“有船员不愿意下岗,可现在的船不但越来越少,而且越来越先进,一条船上用不了那么多船员。上级就让他们在家等,等着轮换上船。”
“在家等发工资吗?”
“不上船哪有工作,好像只发点生活费。好多船员等不起,相继自谋生路了,不然张阿生两口子去哪儿找那么多船员。”
……
老钱也来了,提着一个装满茶叶蛋的塑料袋,迎上来道:“咸鱼,柠柠,你们来这么早,肯定没吃早饭,吃几个茶叶蛋吧。”
“钱叔,你煮的?”
“我养的是土鸡,土鸡下的蛋比这个小,这是喂饲料的鸡下的蛋。”老钱转身指指东边江堤,补充道:“这是跟刘嫂买的,把今天煮的蛋卖完她就下岗了。客轮都没了,她卖再便宜也不会有人买。”
“受影响的不只是刘嫂吧。”
“要说受影响,早在四五年前在白龙港做买卖的就开始受影响,大家伙儿早习惯了,也早料到有这一天。”
老钱话音刚落,陈子坤就苦笑道:“周围商店,最多再过一个月就要关门,吴老板把‘关门清仓’、‘低价处理’、‘打折销售’的条幅都写好了。外面的那些小摊,等客轮走了就收摊,收完摊儿就不会再来了。”
百年老港停航。
白龙港从今天开始就会变成真正的白龙港村。
韩向柠的心情格外沉重,低声问:“陈所,你们呢?”
“大部队转移去三河,小鱼和小陈暂时在这儿留守。”
“码头这边呢?”
“码头这边只留一个人看门,其他人全部去陵海港。”
“去陵海港?”
“是啊,去陵海港做什么?”
韩渝和韩向柠一头雾水。
陈子坤愣了愣,反问道:“你们不知道?”
“什么知不知道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你们是真不知道。”
陈子坤深吸口气,解释道:“陵海港有一个深正的大股东,那个股东投资旅游业和房地产赔了钱,官司缠身。钱书记和沉市长担心他的债务纠纷会影响到陵海港发展,就在滨江市领导的协调下,请港务局收购那个股东的股份。”
韩渝惊问道:“深正的许总没钱了?”
“嗯,不但没钱了,还欠上千万的外债。”
“他把股份转让给港务局,这么说陵海港就变成港务局的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