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
任之行平躺在地上,任由血水混着寒雨在身下开出一朵妖艳的花。傲雪在角落断断续续地呜咽着,苻灵则站在任之行身前,一动不动。他面露哀色,踌躇许久终道:“主人,刚才为什么不召唤吾?你明明听见傲雪的警告了,明明是可以躲开她的袭击的,明明——”
任之行不语,轻叹下口气,缓缓闭眼。
苻灵见状脸上的哀戚之情更甚,咬了咬牙终于将压在心底的话说出口:“你又想起那件事了。”
话音落下,一滴雨刚好打在任之行眼皮上,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想笑却咧不开嘴。苻灵道:“主人,当年是我动的手,如果你当真接受不了苻灵大可——”
“动手的人不是你,”不等苻灵说完,任之行已蓦地睁眼,眸中冷光盈盈,“当年,杀死小澈的人是我……亲手杀死她的人,是我啊……”
凝望黑幕,任之行喉口阵阵发紧,只觉涩得厉害。其实夜深人静之时,他也常常想,自生下来自己便被人说成“冷血面瘫”,怎么偏就对这个妹妹如此上心?以致几百年后再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发疯地找她。
那时,她刚被送上茅山,天天小尾巴似的缠在自己身后,“哥哥咯咯”地嚷嚷,他不是也很烦吗?怎么一觉醒来就对她如此难以割舍?因为兄妹之情?因为朝夕相处的那两年光阴?不,统统都不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小澈,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
“是厌恶,对自己的厌恶。”任之行翻滚喉头,一字一句往下道,“苻灵你是我的式神,没有我的命令不会擅自行动。那时……我虽没有开口下达命令,但你我心灵相通,所以你是知道的,知道我在想什么,知道我为什么忽然引开敌人的视线,所以你才会杀死小澈……”
说到这,任之行深呼口气,声音变得微微战栗,“那时她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啊,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就因为被人要挟变成了人质,他的亲哥哥就动手杀了她……哈、哈哈!是我亲手杀了她,亲手抹杀了自己的弱点,借此保住千千万万百姓的命,可是我还是恨自己、厌恶自己。即使对慕慕再好,再疼爱,也改变不了曾经的事实,我是个双手沾满亲妹妹鲜血的罪人啊。”
“不是这样的。”苻灵呐呐,“当时小澈已伤及要害,即使救回来也活不了了。再加上那时敌人一直在威胁主人,让她早日脱离苦海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任之行摇头,“不要再说了。总之,我不会再让那样的事发生,哪怕是死,我也不会重蹈覆辙,决不能再将剑指向她。”
闻言,苻灵启齿正想说什么,“花不语”外已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苻灵隐去身形的同时,兰斯已进到院内。蹲下查看番任之行的伤势,兰斯一面扶他起来一面道:“遗憾了,好像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任之行这会儿哪儿还有心思开玩笑,拽住兰斯的衣领眼眸已闪闪发光。兰斯心领神会,默了默道:“他要我明天带着东西去见他。”
“这么说,慕慕还是被他带走了?”任之行咬牙。
兰斯淡淡“嗯”了声便不再言语,直到将任之行扛回屋,这才又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之行,有句话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慕慕从来都不是我的弱点。”
任之行抬眸,定定看住兰斯。
兰斯回他一个灿烂笑容,声音沉稳:“我会把她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任之行似是叹息,又似是大石落地地舒了口气:“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还有,方草可能和克莱·安蒙在一起。”
慕慕是直接疼醒的。好像有谁举着斧子狠狠朝她膝盖劈下,慕慕只听自己“啊”的一声惨叫,茫然坐起就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光头大汉正用绷带死死勒住自己的膝盖。
慕慕咬牙再咬牙,这才喘过一口粗气来,正欲喊疼那边光头大汉已大咧咧嚷道:“他奶奶的动什么动!要是骨头接歪了老子可不管!”
“骨头……接歪了?”慕慕茫然无措,她的脚又断了吗?不可能啊,自从宅神事件后,她一直都坐轮椅,连站都站不起来,哪儿来的机会再把骨头弄歪?她明明——
想到一半,慕慕骤然石化,一幅幅画面如过山车般闪过脑海:她举剑直刺任毒舌的胸膛,眼见着他倒下后又折身挑断他的右手手筋;从后袭击凯西;当着兰斯的面掐死他的乌鸦,离开幼稚园时戳破克摩尔……
“想起来了?”这头,光头大汉折腾完慕慕的右腿又拿着绷带开始鼓捣她的左腿。一边摆弄一边啧啧摇头,“唉,你刚到时这腿已经没办法看了,本来就受了重伤还硬是站了那么久,骨头都戳出来了!他奶奶的,还好遇到老子我,算你小鬼运气。”
伴随着光头大汉的动作,慕慕闷哼一声,直到这阵痛楚渐渐消散,她不太灵光的大脑才慢慢开始运转。
“我,我被控制了?”也就是说,她也是木偶人?
“不然你以为呢?”光头大汉哼了声,随意地朝边上指了指。慕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这间光线不甚明朗的屋子里全是人!或者更准确点说,全是木偶人。犹如幼儿园小朋友般,木偶人们整齐地坐成一排,坐姿端正,不哭不闹。但无一例外的,他们的目光呆滞而空洞,就好像真的木偶一样。
光头大汉幽幽道:“这些都是他的‘衣服’。”
“谁?”
“克莱·安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