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慈弯下膝盖……
这一群王公贵族却是更注重面子的,沐慈这种代表臣服的动作,让朝臣暗暗松口气。
尽管一点都感觉不到卑微。
王又伦有些心疼——这个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外甥,原本才是坐在最上,被别人跪拜的。
太委屈了。
王又伦只能一遍一遍告诫自己——这样才是对的。
孩子,你一贯是懂事的,选择了顾全大局,不希望流血,就不要在小节上计较了。
……
王又伦白担心了,沐慈不计较,甚至完全不放在心上。
他都懒得去提醒大家治疗群体失忆症——天授帝是有遗命“楚王见君不跪”的。
他知道,大家都在观望——观望他的态度。
沐慈在推辞皇位时,就已经对任何情况,包括最坏的情况都做出了预估,今天这不过是很普通的情况之一。
……
沐慈这身体极弱,刚好一些就来一场大病,因为大病未愈,元气不足,单膝落地时身体发软,跌在地上发出“咚!”地沉闷一声,膝盖骨与冰冷的白玉石地面碰撞……
算不得多大的响动,却不知怎么,似扩大了千万倍,让所有人心头一跳。
牟渔早有准备,飞快上前扣住沐慈的肩膀,免他摔倒。
德光帝似被那“咚”的一声惊醒,忙喊:“免跪……”站起身从御座上奔下,想要去扶九弟。
今天他是新君,一身行头重的能压死人,一路奔来环佩叮当把群臣更是吓了一跳。司礼监的太监忙来阻止——身为皇帝,要时刻保持威仪。
德光帝看自己成了视线的焦点,才想起自己如今身份,忙站住了,心疼对沐慈说:“九弟,你起身来,你病还没好,莫摔坏了。”
然后他面对群臣或恍然,或探究,或轻视,或不满的目光,沐惗把脊背挺得直直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显得越发威严。
沐惗环视群臣,让声音努力听上去沉稳一些:“因九弟体弱,禁不住大礼,先皇父特许九弟‘见君不跪’,朕身为人子,要遵从先皇父遗命,且朕身为兄长,理应疼爱弟弟,实在是不忍。”
牟渔也很配合,把沐慈从地上抱起来,就蹲身查看了一下沐慈腰间佩的玉,似舒了口气回禀:“阿弟,先皇父的本命玉,还好没有磕碰到。”
然后细细给沐慈揉膝盖。
众人视线汇集到沐慈身上,果然发现他腰间玉佩正是天授帝不离身的本命玉。
众人明悟,先帝真是极其宠爱幼子的,给了这一块玉傍身,‘见君不跪’是理所当然的……谁担得起啊?旁人不能说楚王桀骜,同样,也不会觉得皇帝软弱可欺。
……就算可欺,被自己的老爹欺负,都没处申冤。
罢了,楚王跪了个单膝,给足了面子……真逼楚王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说实话,在场的诸人有一个算一个,还没有这样的胆子。
所以一场跪拜风波,在众人的心照不宣中,就这样算揭过了。
当然也有不满的,保皇派认为楚王还是恃宠而骄。而亲楚王的老臣心里觉得德光帝憨厚忠诚是装的。要真不想叫楚王跪,早说“见君不跪”啊,等人跪下了才叫“免礼”……生怕人看不出你的心思呢?
老臣能看透,以智慧著称的楚王,能看不透?
龙椅上,沐惗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担心九弟生他的气,却把眼皮垂下来,不敢与沐慈对视。
沐惗也是没有办法。
自古君臣有别。
不管皇位怎么来的,今天是他端坐在龙椅上,他是“君”,而九弟已经成了“臣”。
登基第一天,他被万众瞩目,被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四邻八国都看着……
便是他私人想着免跪,但他如今是一国之君……况且,沐惗也想知道九弟对他的态度。
幸好,九弟是懂事的,顾全大局的,虽只跪一半,但这代表九弟“称臣”。
——九弟在天下人面前,承认了他一国之君的地位,让沐惗觉得自己屁股下的位置终于稳当,放松了一直紧绷的那根弦。
心情放松的同时,他心腔里藏着的软骨,又翻江倒海在绞痛他的心。
这几天他忙着先皇殡仪,又忙着登基大典,事情琐碎又容不得一丝差错不说,他没有登基拿不到内库钥匙,内库账面上一个钱都没有,连内藏库使都不见了。
殡仪和大典都是等着花钱的,虽说简办了,但到底不能丢了“大国风范”——绝对不能委屈先帝,而他的登基,也是有四邻八国观礼朝贺的。
搞得他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九弟病得严重,他想去看,却没空去看一眼,早急得抓心挠肝,这才十多天,他就瘦了一大圈,定制的龙袍都空荡了。
昨日登基大典,可以说是沐惗此生最荣光的一天,九弟昏迷,缺席了。今天是他登基的第一次朝会,接受百官稽首朝拜,他就一直在期待九弟出现,心情忐忑……
九弟病好些了吗?
今天会来吗?
……
他根本没想过让九弟跪他,九弟是多么骄傲的人,对任何人弯下腰,都会让他心疼。
好吧,不止心疼,也不敢。
他本打算好了,心里也预演了无数次——若是九弟来了,一见他就先说出先皇遗命,让九弟免礼。
可当他看到沐慈,见到那俊美无双的少年,昂首漫步,飘逸而来……
似月光,似星辉,多么皎洁无暇……可伸出手挽留,却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