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秋阳暖而不烈,洋洋洒洒地落满青山。
因是初秋,郁郁葱葱的树林还未被染上金灿灿的花边,只有飘渺的云绕在那片翠绿里,时隐时现,仿佛是山姑娘的披肩。
“披肩”下面是蜿蜒崎岖的山道。
而山道上
夏蝉瞪着在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一言不发,小脸青白。
相比之下,这个天下掉下来的陆老板却是一脸不紧不慢,不羞不躁:“这么巧?你也下山?”
“好狗不挡道。”她要唇,扭头就要绕开他走过去。
“所以我更要挡一挡了,”薄薄雾霭中,陆予彬却慢悠悠地挪了挪步子,恰好挡在了她的前面,“我是好人。”
夏蝉一个刹车不及,差点一头攮在他的身上,是以心里就更气,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要走别的山路。
可是陆予彬却显然不是碰巧路过这么简单,因着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自始至终都没有停歇的意思,她快他就快,她慢他也慢,总之,就这么亦步亦趋地始终跟着她。
心头的火气更旺,夏蝉还想加快脚步,谁知陆予彬竟比她更快,三步两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夏蝉无语,试着绕开他,他却厚着脸皮地始终拦在她前面。
她咬牙,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陆总,我不像您这么清闲,有大把的功夫把别人当成老鼠逗着玩。天黑之前我还要赶回去,请你不要再扰人扰己了。”
说完,她又要走,手臂却被人蓦地抓住了:“你是在向我撒气吗?”
夏蝉停在那儿,酝酿了半晌,才学着他的样子一脸漠视地说:“跟你这种人,不值得生气。”
陆予彬瞅了她半晌,忽然笑:“有人分明气得脸都绿了。”
他居然还好意思笑?
夏蝉蓦地甩开了他,胸中的火烧得更旺更盛:“我生气,我当然生气!你试试饿了一天好不容易有顿饱饭,还要被人恶心地吐出来,再试试被压榨被欺负被人抓着小辫子,每天做牛做马当丫鬟当苦力,那种滋味你去试试!”
“朝你撒气都是轻的,陆予彬,我忍你很久了!我告诉你,从今天起,我要是再听你的一句话,我就……”夏蝉气得手发抖,偏偏她语文学的不好,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于是张口就说,“我就不叫夏蝉,我叫春花!”
陆予彬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面上还是正儿八经的模样,甚至还做了一个总结陈词:“看来你真的很生气。”
“不用看来,我就是很生气。如果下一秒你没有从我面前消失,我就会……我就会……”夏蝉咬牙,一句“我就会”一连说了两遍,愣是想不出到底就会怎样才能够狠够绝。正踟蹰间,忽然想到他昨晚的话,于是灵机一动便吼道:“我就会出手把你的约克抢走!”
吼完之后,夏蝉觉得自己通体舒畅,似乎这么一吼就这几年来藏在自己心底的郁结也全都吼散了。
其实她爱慕陆予彬爱慕了那么久,无论是过去的天真,后来的痴傻,还是现在的退避三舍、小心翼翼,她都不曾、也不敢对他摆出任何强硬的态度。一个人有资格对另一个人强硬,但也得另一个人把她放在心上,捧在心上。可是她不敢,因为她知道,陆予彬的心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她,所以面对他的时候,无论再生气、再伤心、再难过,她都不敢对他发脾气,生怕这么一发,就真的永远失去了他。
因为她知道,他绝对不会让着她,更不会回头哄她。
四年前她是这么想的,四年后再次重逢,她还是会避让他、不由自主地让自己去顺他的心,但也不过是因为习惯罢了。
然而多少年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终有一天会冲着陆予彬发火。但她毕竟还是做到了,不但发了火,甚至还能这样理直气壮地去威胁他。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苦修多年的内心境界终于有了一个质的提高?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很解气,因为她清楚的看到陆予彬那向来沉静如湖的眼瞳里,似是闪过波澜。
果然,刚才那一句,还是击中他的软肋了。
脸色微的变化着,陆予彬皱眉,纹丝不动地瞅了她半晌,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终于开了口:“你生气,第一,是因为你觉得我骗了你。可是,关于约克的事情,你也骗了我。所以这一点,我们扯平了。”
“我……”这件事夏蝉确实理亏,但她那也不叫骗,顶多算是隐瞒,是以片刻的心虚后,她挺起胸,“谁要跟你平!”
是啊,谁要跟他扯平,她好不容易才抓住他的把柄,就这么算了实在对不起她这几年受的委屈。
陆予彬倒也不以为意,他走近她,仍旧是从容不迫的语气:“当然,让你生气的根本原因,是你觉得长期以来,我一直都在使唤你,让你为我做牛做马,你心里很不平衡,”“那今天,我也为你做牛做马一次,你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倒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夏蝉明显地怔了一下,接着又觉得他不会这么好心,于是又警惕起来:“你又要搞什么花招?”
陆予彬没说话,伸手从她手心里接过竹筐子:“你在这里等我。”
然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便已经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半山腰走去。
夏蝉睁了睁眼,确定他的身影真的慢慢的消失不见后,不由得有点不可置信。他这是要干嘛?
不会是要自告奋勇地去帮她抬萝卜吧?
那她到底要不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