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九年春,沈阳火车站
引擎启动,青城叶帅的专列向西南驶去。
中间一截车厢中,少年坐卧不安,时而起身踱步,时而歪在沙发上,掀了窗帘望向窗外。窗外秀美的风景飞速向后倒退。
火车忽然穿过山洞,车厢内的一切黯淡起来。
车厢内幽暗的灯光越发勾勒出俊秀的五官棱角分明,低垂的眼睑、浓密的睫绒下眸光涌动、飘忽不定,似在谋划着什么,鼻梁略挺,嘴边浅浅的绒毛出卖了他的青涩。
“三少,该用饭了。”叶珣认识他,叶帅的手下毛子。
叶珣,当知道这个生僻的名字属于他的时候,他苦笑。十七年,他真正需要一个父亲、一个家的时候,他们又在哪?谁又来告诉他他姓叶,名叫叶珣,是青城叶大帅的三公子?谁又来告诉他,他是青城王叶启楠的儿子,他是金枝玉叶,他其实富贵极人?可笑!叶家的一切他何曾媳。
灵光一闪,计上心来。叶珣用手捂住胃部,做痛苦状喘息着:“怕是有些晕车了,想吐。”
毛子放下手中的餐盘,眼疾手快递上痰盂,一手拍抚着叶珣的后背:“三少且忍忍,前面一站可以稍作休息,毛子去寻些晕车的药来,车上有话梅,也是……”
但听“嘭”的一声,毛子的话音未落,目光一滞,瘫倒在叶珣身上。
“对不住了兄弟,委屈你陪我玩一会儿。”打昏了毛子,叶珣快速的剥光他身上的衣服。又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套上。二人身量相当,衣服很是合身。毛子便一身衬衣西裤,外套一件米色西服坎肩,倒在沙发上。
“毛子”一身短打的小衫,打着绑腿,鸭舌帽狠狠压低遮住了脸。找到瞿副官,道三少晕了车又中了暑,翻江倒海难受的厉害,怕是坚持不了多久。瞿副官为难道:“可是麻烦了,走得急车上没带医生。”
“前面是保定,不如将火车暂停那里。”有人提议。
“只有这样了,”瞿副官吩咐,“去同秦司令联系,就说叶帅公子的专列路过,本不想叨扰,突然患病,暂停保定,望秦司令安排就医,感激不尽。”
瞿副官打算车厢看看,叶珣急忙拦了他道:“三少那里我去伺候便是,瞿副官忙去吧。”
汽笛声刺耳难听,一路走走停停,似乎火车也在发泄着不满。
车门打开,秦司令派来的军官和大夫已在车站等候。大家将昏迷不醒的“三少叶珣”扶起来,准备用担架抬出车外。
机会已到!叶珣四顾,大家的目光尽数集中在假叶珣身上,哪有人去注意他的存在。迈腿便要出去。
“三少留步!”背后有人喊他。
叶珣滞一下,没有回头,不能回头。
“三少要逃去哪里?”身后的人自顾的说着:“叶帅一句话,半个中国都得抖三抖,你又能逃到哪去?”
叶珣转身,说话的是一位老者,青色长衫,没着马褂,鹤发童颜,人虽上了年纪,看上去却十分爽利。大伙都停下来望着他。叶珣叹口气,束手就擒,两名体格彪悍的卫兵将他带回车厢。
汽笛声响起,火车引擎启动,由慢渐快。叶珣让人擒回车厢,一身青衣短衫郁闷的摊坐在沙发上显得十分狼狈。
“三少的法子好生高明!”一阵爽朗的笑声,那位老者不请自入,手端餐盘,盘里盛放了一壶酒、两碟小菜和一套细瓷酒杯。
“一样叫先生看出来了。”叶珣郁闷的说:“别叫我三少,听的别扭。”
老者摆了杯盘,为各自斟上一杯酒:“老朽是不明白,落叶切盼归根,何况三少?”
叶珣捏了酒杯端详一阵,摇了头,晶莹的液体仰头而入,烈酒滑过喉头,一股热浪从唇舌一直冲到五脏六腑,甚是畅快。
“见到大帅,也打算这幅样子?”老者笑道:“我劝你识相些,叶帅自来脾气不好,对待子弟又极为严苛……”
“老先生到底是何许人?”叶珣打断问。
“我?叶府上一闲人耳!众人当席某做师爷,那是旧时的事,抬举老夫了。”老者浅笑。
“这天下姓戚的多了……叶帅怎么肯定,我是他的儿子?”叶珣问。
“还真是机缘啊,天下之大,你竟跟了沈司令做副官,叶帅头一眼见到你,便觉得面善,怕也是父子血缘使然。”席先生啜口酒又道:“叶帅向沈司令讨你过去做他的副官,沈司令不肯,只道你是故人之子,托了他照顾,既然允了人家,哪有随意安托之理。谁知沈司令所谓的故人,便是你母亲。”
叶珣愣了,沈司令?
自小在奉天随了母亲长大,十岁那年,母亲逝世,他从此便孤身一人。沈司令对他十分照顾,送他出国念书,回国后便直接留在身边做一名副官。
母亲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女人,叶珣的记忆里,生活在艰难,母亲永远是那样温柔优雅,不悲不喜,娴静的搂了他在怀里,教他读书,教他为人处世之理。
“其实根本不必证实,对照你跟叶帅的模样,加之与你母亲的故事,明眼人都能肯定了,沈司令只怕万一,才提议叶帅带你去验血。”席先生说,“令堂是个不错的女人,只可惜婚后四年无子,你晓得,这‘七出’的头一条,便是无子。因为这,你祖母逼大帅休妻,硬是扶了二姨太为正室,那时候你的两个哥哥也都不小了。谁知令堂离开叶家之后,便有了你,大概是她性子烈,不愿再回叶家。之后十七年,没有你们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