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楚封离开以后,我也不再避讳地抓住柳晋卿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我还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只想和心爱的人喜结连理,不想娶父亲给你安排好的妻子。可现在你怎么就改口了,是不是被你父亲逼迫的,你告诉我。”
柳晋卿沉默了一下,我火了:“他不是说过不会逼迫你吗?”
柳晋卿自嘲地苦笑了一声,“家父不逼我娶妻的条件,就是要我接近你,拉拢你,伺机将你从宁王那边争取过来,但是我没有做到,这个约定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了,这时候一切的言辞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别这么说,这是愚兄的家务事,本就与你无关。”柳晋卿用一种让我陌生的神色说,“愚兄只是终于明白了,我在这个家中应该承担起什么样的责任。”
“你是被你爹打怕了才这样说的吗?”我愤慨地说,“他不是有求于宁王吗,我在宁王那里还是说得上话的,我去跟宁王说说,不能让他再这样强迫你了。”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柳晋卿摇了摇头,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觉得我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愚兄一直不懂事,家父要管教我,也是应当。愚兄并不是屈服于这点伤痛,但是家母她……哭着求我为家族着想,我不能不答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是柳家唯一的儿子,我不能……再任性下去了。”
“可你这样……一辈子都不会开心的。”我替他难过,也替自己此时的无能为力难过。
“开心不开心,又有什么要紧,人生到这世上来,本就不能只顾着自己一个人的开心快乐。”柳晋卿淡淡地说。
我又跟他说了一会儿话,最后也只能嘱咐他好好保重身体,然后心情沉重地离开了柳家。
我帮不上他的忙,在这种讲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时代,我不能多管闲事地指责柳贤“教育”儿子,更不能拦着不许他们家娶妻生子延续香火,就算我真能拦得了,我朋友的处境也不会因此就轻松起来。
这真正是柳家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除了表示同情以外,还真的管不着。
不过柳晋卿毕竟是柳晋卿,他自己都已经凄惨成这样了,心里却还是记挂着别人,临走之前,他托付了我一件事情。
他说,去年底工部侍郎赵桢冒死上书,劝谏皇帝不可听信小人妖言惑众,迷信怪力乱神之说,奏章写得言辞犀利,半点没给九五之尊留情面,结果自然是惹得皇帝大怒,被下狱关押至今,在这种冷得能让人骨头结冰的天气里,再关下去只怕是妥妥地要死在监狱里的节奏。
我心说,这个“妖言惑众的小人”可不指的就是我嘛,他说我的坏话,我却还要去替他求情营救他,这么冤大头的事情大概也只有我能干得出来了。
柳晋卿也是太了解我的为人了,才会向我提出这么不合情理的请求吧?
事不宜迟,第二天杨曦召我觐见的时候,我就顺便提了这个事儿。
自从装神弄鬼的人伏了法,晚上也不再做噩梦了以后,杨曦的身体就日渐好了起来,心情也看起来不错的样子,听了我的陈情,他果然觉得很稀奇:“这赵桢上奏章如此骂你,你怎么反倒替他说起好话来了?朕知道你神通广大却又难得心性善良,可不要受了有心之人的利用才好。”
我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杨曦这是觉得我被那个“有心之人”给当枪使了。
“皇上多虑了,如果不是我心里愿意,谁也不能利用我。”我说,“我不知道赵大人在奏章里都说了些什么,但是我心里有一个疑问——他说这些对他有什么好处,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利益呢?”
“表面看起来确实无利可图。”杨曦见怪不怪地哼哼一笑,“既然不图利,那就是图名了。”
“皇上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既然赵大人得了这样一个心系国家,直言敢谏,不惜置生死于度外的好名声,那将他下狱的皇上又会被后人如何评论呢?”
我知道我只要说一句杀之不祥,杨曦就会二话不说放了赵桢,但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巍巍大天朝直到宋代之后,才有了不问责言官的风气,也许我可以凭借着皇帝对我的信任,多管闲事地推动一把历史的进程呢?
杨曦是个明白人,虽然傲慢了一些,至少好赖还是分得清楚的。我的说辞算不上委婉也称不上精辟,不过他不仅听进了我的话,还坦承了自己的错误,说这些年确实太过独断专行,以致于朝堂上越来越没有人敢对他发出反对的声音了。没有人时常骂一骂,人是会容易迷失方向的。
不得不承认,杨曦虽然不是一个好人,但确实是一个好皇帝,他听从了我的劝谏,不仅拟旨放了大牢里的赵桢,还表示会抽出时间和六部公卿们研究和出台不问责言官的制度。
闲事管完了,接下来就该说正事了。
我对杨曦说,我想要离开洛阳,出去远行。
“哦?仙师这是想去哪儿。”杨曦问我。
“我还没有想好,这大好的人间,走到哪算哪吧。”
我并不是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实际上我这么打算已经很久了。
毕竟我来到古代都一年多了,却只在洛阳和兴庭府这两个地方呆过。即使是古都洛阳风光无限好,该玩的也早已经玩过了,难得有机会来到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