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林中的司暮烟默然转身,看着带剑而来的莲袍女子,神色冷然。
时以娆足尖点过暴雨横流的地面,水面泛起的涟漪在她的裙摆下凝结成冰,时以娆冷漠地凝视着司暮烟,玉躯上金粉书成的铭文熠熠生辉。
“你怎么会来?”司暮烟问。
“因为时姐姐早就怀疑你了。”
另一道仙音在林间响起,叶清斋从雪林中缓缓走出,澄澈的风裁剪得体,在她玉体上流淌,化作汹涌的衣,她的雪肌玉骨在雷电中泛着璀璨圣辉。
若时以娆是雪,叶清斋就是冰,最明澈的冰。
当初慕师靖将猜想告知时以娆后,时以娆便留了心,也察觉到了赞佩神女的不对劲,今日神墙大乱,古龙来袭,司暮烟终于忍不住趁乱出手,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时以娆也在等这个机会。
孤证无凭,时以娆还喊来了叶清斋。
幼年时候,时以娆与叶清斋还是同窗,彼时叶清斋无依无靠生活清贫,全靠时以娆接济,时以娆对谁都极冷漠,五句话凑不齐十个字,唯有对她不一样。
那时很多人还以为她们会结成女子道侣,甚至有好事者去对叶清斋说,时以娆予你的大恩大德,你无以为报了,快去以身相许吧。
但叶清斋心里清楚,这不是什么情与欲,而是同道者的惺惺相惜。
司暮烟被三人围攻,她松开了搭在剑上的手,垂下衣袖,做出了束手就擒的姿态。
“即便如此又如何呢?”司暮烟说:“我是罪戒神女,唯一能审判我的,只有陛下,在你们眼里,我或许是叛徒,但我心里清楚,我从没有背叛圣壤殿。”
“愚不可及。”叶清斋摇首。
“真正愚蠢的是你们,你们没有聆听到陛下的圣言,但我听见了。”司暮烟坚定地说:“我履行的是陛下的旨意,只有她能审判我。”
说完这句,司暮烟露出了微笑,她凝视宫语,以预言般的语气开口:“陛下很快就会苏醒,恶魔的女儿啊,你会被天下共诛。”
宫语没有理会她的诅咒。
时以娆伸出一截玉指。
一道光落到了司暮烟的身躯上,如冰雪凝结蔓延,封印了司暮烟的全身,这是大日冰封之术。
司暮烟没有反抗,她静静地闭上眼,任由冰雪加身,如沉眠于寂静棺椁。
大敌当前,迷雾汹涌,杀死一位身怀秘密的神女没有必要,等浩劫过去,司暮烟自会迎来审判。
叶清斋带着被封印的赞佩神女离去。
时以娆缓缓走到了宫语面前。
她与宫语差不多高,恰可平视。
“好久不见。”时以娆说。
“是啊,自两百年前打了一场后,我们几乎没再碰过面了。”宫语笑了笑。
“嗯,那天也是暴雨。”
时以娆望向黑压压的天空,回忆道:“那时我道法初成,意气风发,下山游历人间,自以为天下无不可撼动之山,无不可斩断之物,然后……”
然后,她惨败在了宫语手下,挨了一场毕生难忘的打,向来纤尘不染的衣裳沾满泥泞,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天暴雨很大,混淆了她的泪水。
那时的宫语败了她,意犹未尽,甚至还‘夸’了两句:我打败了这么多不知天高地厚的仙子神女,还数时姑娘的手感最好。
这句话她记了很久,她甚至分不清,这位道门楼主到底是真的想证明自己是天下第一的神女,还是只是想满足她那无聊的趣味。
总之,对于她们那一代仙子而言,宫语就是将她们一代人压得喘不过气的混世魔头。
“如果知道你后来会去承罪戒之剑,那我当时会对你下手轻点的。”宫语说。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时以娆说。
“是么?在我眼里,承罪戒之剑与修妖并无区别,你们得到了力量,但最终也会走向疯狂,更何况……”宫语轻轻一笑,说:“更何况,哪怕拥有了神剑,你依旧不是我的对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自信。”时以娆的话语中难得透露出几分讥嘲之色,她说:“你这些年做的唯一有意义的事,恐怕就是收了几个不错的徒弟。”
“是么。”
宫语也不恼,她胸口处的伤疤缓缓愈合,鲜血从玉脂上剥落,露出了雪白的原貌,真气激荡间,仙子破碎的衣裳也重新弥拢,遮蔽住了耀目雪色。
宫语闭目养神片刻,澹澹道:“等这场灾劫过去,再打一场?”
“你忘了你当年参与订立的规矩了?”时以娆问。
“这是神山的规矩,去外面打不就成了?”宫语微笑。
时以娆终年冰雪的脸上并未有任何波澜,她颔首,道:“如此甚好。”
她们心里都有不少狠话,若时机得当,恐怕能杵在这里聊上个把时辰,但天空中的雷鸣是一声声催促,苍龙入城不知所踪,她们谁也不敢怠慢。
“龙去往圣壤殿了。”宫语说。
“它是自寻死路。”时以娆漠然道。
话虽如此,时以娆的神色却越发凝重。
很快,几位神女消失在了雪林之中。
同时。
神守山至圣壤殿的大片荒野上。
谦卑、哀伤、垂怜、丰收四位绝世神女已立在荒原之上,足下大阵展开,气势恢宏,而她们上方的黑云里,来自古代的君王正兴风作浪,它在大阵中游曳着,沧桑的童孔透过层云俯瞰大地,风暴与雷鸣都是她轻蔑的嘲弄。
……
林守溪醒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