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摇头:“如今恰是太平盛世,我朝正愈发鼎盛的,今上也是位明君。”
贾赦凉凉的说:“隋文帝亦是明君。”偏他儿子一代便将江山给败了……“要毁掉江山还不容易,会败家昏君的一代、不太会败家昏君的两代,足矣。”
姜昭闻言如被雷劈了一般。
贾赦又道:“听说,尧舜禹他们那会子是原始社会,有个数千年吧。咱们这会子乃是奴隶社会,也有三五千年,如今差不多到头了,我朝是最后一朝。从下面一朝开始便是资本社会?还是什么社会?那会子我太年轻,记不太清了。”
姜昭急了:“哎呀,您怎么不记得呢!您可好生想想!”
贾赦心中暗笑,脸上愁眉道:“他又不曾明着告诉我,只是在跟我讲马氏学说之社会演变时顺嘴提了那么几句,我能记着这些都不错了。”
姜昭忙问何为马氏学说之社会演变。
贾赦张嘴才要说,忽然摇头:“一时半刻说不完,太多了。”
姜昭愈发想知道,只央他:“好伯父,你先教导给我,说不完的咱们回去再说。”
贾赦前头这一大通本意便是要引着他问这个,哪能不告诉他呢。故此一副不藏私的模样儿,慢慢的细细的将中学课本里学来的那些社会制度演变一套套说来。才说完“如今我们这便是奴隶社会”,尚未展开,何喜找来了,说是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姜昭正听得津津有味,虽为扫兴,也没法子,忙扶了贾赦回前头去与迎春黛玉等会和。
贾琮因为得了吩咐,今日自己顽,爹爹有话要同姜大哥哥说。虽有些不大高兴,因想着大约是为了林姐姐的缘故,也忍了。这会子终于见他爹与姜大哥哥来了,忙凑上来撒娇儿。贾赦赶紧哄了他几句,又许了明儿带他骑马,方好了些。
姜昭便让他吊着悬了半日的心,直到吃完晚饭还陪贾琮顽了好一会儿,终是贾赦借着“小孩子要早睡”打发这个小尾巴回屋去了。
贾赦这才领了姜昭到自己屋里,两个人坐在案前慢慢讲起。
这一整套东西可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足足讲了半个月,方勉勉强强说明白了,还亏了姜昭聪明、贾赦口齿也伶俐。明面上不过是替姜昭长了一套后世的学问,实则一来让他疑心本朝后头很快便有昏君,二来也将皇帝这玩意的由头给掰扯清楚了、从原始社会的根子到后世眼见百年后便要没了,都掰扯清楚了。替明君效忠自然是士大夫之梦,他们又有多少肯替昏君效忠的?说白了,儒家早成了一种宗教。
贾赦因笑道:“刘先生说,历朝历代,开国时多兴道。因道法自然,经历兵祸之后百姓需休养生息,君主贵族也多简朴,横竖没那么多东西给他们奢侈。中兴时期多兴儒,那会子各色奢侈物也多了,不平也有了。因儒家求仁,可使上下相安,纵有不平的,但凡不过分,举国臣民多能忍了。最后昏君当道之日,多兴佛。佛法使人忘尘、使人苦从前所不苦、忍从前所不忍。然佛法无边,终救不得当亡之朝。”
姜昭闻之深思许久,长叹:“我曾觉得古人多智,原来后人也多智。”又道,“难怪伯父总能看透许多俗物。”
贾赦笑道:“我也罢,刘先生也罢,都是凡人,不过比当世之人先学了些后人的东西,方显得不俗罢了。”因说,“我不敢告诉别人,单告诉你这些,乃是怕。你如今可知道我怕什么?”
姜昭何等人物,他不提也罢了,他一提立时便明白了。“我祖父有几分迂腐。伯父恐怕……圣人之后……”
他犹豫许久不肯说,贾赦只盯着他。
姜昭让他盯得没法子,终于还是道,“有昏君。”
贾赦点头:“你们家老姜与老老姜都太忠了。忠于明君自然是好事;若忠于昏君,不论是替他为祸百姓还是干等着让他弄死,都是傻子。”
姜昭自幼受儒家正统教育,如今被他一番“马氏学说”给搅蒙了。
贾赦也知道这玩意一时半刻转变不来,横竖他才十七八岁,正是容易接受新东西、容易逆反的年纪,又难得沉稳,守得住口。因说:“你且慢慢想着,只是这些万万不可告诉你老子。隽之那厮我怕他乱来、怕他想逆天。人不可胜天,当日刘先生再三留下这一句话。逆天之祸恐怕不止于子孙而已。”
姜昭如今心头正乱,听了也只匆匆点头。
贾赦加上一把火:“刘先生不欲告诉我本朝之事,然听他无意露出的口风,我朝乃亡于昏君和外族。”
姜昭大惊:“外族?!”
贾赦点头道:“不错。外族曾将我们四周的这金陵城日屠十万。”
姜昭呆若泥雕木塑。半日方道:“怎会……如此……”
贾赦哼道:“敌强我弱,敌少我多,自然如此。你以为昏君误国只单单误了他本家本姓的江山么?”
姜昭默然。
贾赦因拍了拍他的肩,“故此……三百年后那一朝有位开国名相,此人幼年方入学之时有句话,后人很是赞赏,我想送你。”
姜昭忙肃然立起。纵然那位名相尚未出生,想来也是位人物。
“为中华崛起而读书。”
莫计较一家一朝。
贾赦撤身从屋里出来,望着天上那如钩的古代的月亮,忽然想起周董那一曲“发如雪”来。他嗓子虽不好,那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