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背对着韩昭旭,猩红的眼睛缓缓闭上,右手摸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一静就静了一刻钟。
“朕问你最后一遍,终你一生,你真的就要如此活着,只奉母,而不尊父吗?”皇上低沉着声音,几乎是一字一句的问道。
韩昭旭撩袍双膝跪下,把头磕在地上,连磕了三次,才径直起身,无声胜有声!
“好!好!不就是没儿子嘛,朕再不强求你!”皇上转过脸来,双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头:“十二岁的时候,你在宫里与人斗殴,置气打断了自己的腿,烧了一天一夜,朕就守了你一天一夜;十五岁的时候,曙儿出阁读书,朕知道你不喜欢待在燕京,想有所作为,也授意让公济带你出门历练;十六岁的时候,你想四处游历,每到一处,朕亦是想尽办法不动声色的给你打点好了;十八岁的时候,你陷于贵州的危局,朕坐于宫中,十几天不曾安枕。朕知道,你长得太大了,没有朕,你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朕能做的这些事,只是锦上添花,朕迟到了一步,后面想紧紧追上,是怎么也追不上,比不得你和你母亲在一起八年的一点一滴。可是,你在朕眼前十四年,朕也算是近乎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你,更不得不承认,你的生命都是朕赐予的,我们之间的父子血缘,你简简单单的磕三个头就能了断了吗?”
天生的血缘,没有父,何来子。即使撇去这一条伦常不提,韩昭旭八岁失母,住到韩家,从韩家得来的物质上的优渥,虽然韩昭旭并不稀罕物欲的享受,也必须承认是受了眼前人的关照,还有内外行事之间的种种超然体面,虽然韩昭旭不强求这些,同时又自傲一切,也必须承认受是眼前之人的影响。虽然现在的一切不是自己最想要的,但是失去的人永远失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
韩昭旭解下腰间侍卫的腰牌,放在矮榻上道:“我会破出韩家,恢复母亲的姓氏。”
至于腾骧卫,乾清宫里的职位,自然也都让出来。天下是皇上手里的天下,趋于权势之下的人才,尽能为皇上所用,那么一场纯粹的君臣之情,也不值得皇上留恋,同样也不值得韩昭旭眷恋。
皇上笑了笑,道:“你现在所得到的尊荣,傅家的遗泽,你的优异,堪配担当,不需如此。”
韩昭旭直接问道:“那您想怎么?”
“我给你的匕首,现在在哪里?”皇上紧接着问了另一个问题。
韩昭旭淡然的道:“什么都瞒不了皇上!太子以淫邪之心玩弄臣,这样的储君不配坐拥臣下的敬服。”
韩昭旭痛快的承认,韩昭旭和赵厚泽认识十四年,看得出来,赵厚昕面上放荡不羁,实则内心是个野心家。男人的野心没有好坏之分,只有成功和失败。傅家的人天生的骄傲,一丝一毫都不容他人折辱,即使对方是君王,何况太子还不是君王,韩昭旭当初如果是真心实意对太子臣服,最好的姿态是直接入宫,从韩昭旭远离慈庆宫开始,太子明里暗里邀请韩昭旭多回了。借了赵厚昕的手,不是因为赵厚昕和赵厚曙堂兄弟情深,而是韩昭旭向赵厚昕暗示了立场,退出了莫名其妙的角逐,顺便隔岸观火,一箭三雕。
至于赵厚昕乃至他身后的景王府,背后的宗室能经营到哪一步,就看他的造化了。
“朕不会落到过继嗣子的地步,朕身后帝位的继承者,必须是朕的孙子,或是儿子。”
韩昭旭心里一颤,强装镇定道:“御史台和翰林院都上请皇上开采选,以延后嗣。太子才人在西苑养胎,皇上何必着急,皇位不缺继承人。”
皇上微笑着,眼里闪着莹光:“朕兴致缺缺,遇见过你的母亲,天下的女人在朕的眼里,都黯然失色,至于太子才人……”皇上平叙道:“曙儿没有留下遗腹子,那一胎是给你和沈氏的孩子准备的。”
韩昭旭愣了一下,转瞬明了,怒意上涌,面色赤红,咬着牙崩出两个字:“荒唐!”
皇上强装着冷酷,傲视着韩昭旭道:“要是沈氏这一胎生了女儿,你们留着,反正你和沈氏情投意合,迟早能生出儿子来。荒唐,皇家荒唐事多了去了,到时候,朕也不介意,朕养的是儿子,还是孙子。”
“你……”韩昭旭上前一步,激动的道。
皇上断然截住韩昭旭的话,坚定不移,甚至是怀了莫名的憧憬道:“即使将来,后宫为朕诞下子嗣,朕亦要夺你一个孩子。朕苦心孤诣打造出来的江山,必须传给朕和傅好的血脉,你不想受,朕费二十年心血,重新培养一个继承人便是。”
“你……”
“傅旭!”皇上叫出了韩昭旭八岁之前用的名字,也是韩昭旭根深蒂固的归属:“你的生命都是朕赐予的,想要干脆的了断,一条命换一条命,才公平!”
不能柔情动人,干脆就来耍狠。能成为帝王的,都是耍狠的高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像是带着一张修罗面具嗤嗤的笑着,详装无情的道:“朕站在睥睨天下的权利顶峰,而你放弃了踏上权利顶峰的宝座,你的一生,注定要被人压制,所以,你没有了拒绝的权利。”
“你栈恋的皇权之下,涌动着傅家的鲜血,你踏上帝王的征程,是踩着傅家的尸骨开始的。”韩昭旭确实被皇上一步步压得喘不过气来,终于用所知道的,最凶残的武器开始反诘。
这才是皇上,对傅好的倾慕之心,求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