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也是赵贵妃的生辰,这日,她已四十一岁了。
深宫之中,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例子比比皆是,可上天却好像格外优待她。
她虽生养了三皇子刘曲,却依然身材苗条,皮肤细腻无暇,不见一丝皱纹,远望只如二十几岁,盈盈细腰不堪一握,仿佛会断掉一般。
她深知,皇帝最偏爱的就是身材瘦弱的女子,于是顿顿少食,过午不食,绝对不会让自己变胖一点,这也是她能长宠不衰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总能揣摩到皇帝的心思。
就如,小年夜之前,她叫宫女带了一封书信交给皇帝,信中言辞恳切,忏悔赎罪,力劝皇帝顾念玥懿皇贵妃将白飘飘封为月华宗姬,并献上荷花数盆为贺礼。
皇帝因此大受感动,便撤了她守宫的侍卫,允许她的家人入宫为其庆贺生辰。
受了此番恩典,赵贵妃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看着也更加年轻了,仿佛不是一旁坐着的刘曲的母妃,而是他的姐姐了。
不过真正叫她姐姐的赵天赐却没有那样的好气色,神情郁郁,斜挨在饭桌上一杯一杯喝着闷酒。
赵贵妃看着这个不成材的弟弟,气不打一处来,训斥道:“你瞧你,都二十一岁了,还是成天的醉生梦死,像个什么样子?!”
赵天赐仰头喝干一杯酒,耷拉着脑袋也不说话。
赵贵妃怒其不争,更加失望:“父亲已经去世,这世上你就是本宫唯一的弟弟。你又远在茺州城,要么你赶快搬到京城来,本宫管束你,要么你就赶紧成亲,娶房妻子好好管教你才是!”
“砰”地一下,赵天赐将酒杯往地上一摔,摇摇晃晃站起身就要走。
赵贵妃气得浑身发抖:“你……你……”
刘曲忙站起来,拦住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小舅父:“今日是母妃生辰,还请舅父不要多生事端,这是在宫里,不比在茺州。”
赵天赐斜眼看他,一把推开他的手,含糊不清地说道:“怎么?!还拿出王爷的架子来了?宫里怎么样?!明白告诉你吧,爷还不稀罕来呢!”
刘曲淡淡一笑,仿佛毫不在意,细心的人却能看见他的太阳穴隐隐跳动:“小舅父喝多了两杯,恐冲撞了天威,来人,送他回瑞国公府。”
话音未落,两名宫人迎了进来,想要搀扶住赵天赐,谁知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将两人都推倒在地,大骂起来:“腌臜地小杂种!居然敢砰爷?!”
赵贵妃见他实在不成个体统,喝道:“天赐!几年不见,你怎么成了这个混样子?!你……你真是太令本宫失望了……”
“哈哈,”赵天赐冷笑起来,仿佛听到了最好玩的笑话,笑得眼泪都留了出来,好半天才站直身子,“失望?!你还敢在我面前说失望?!我为什么变成这样,你不知道吗?!若不是因为你乱棍打死了阿青,我会变成这样?!若不是因为阿青撞破你和那和尚……”
“赵天赐!”如一声闷雷,刘曲厉声打断他,射向他的目光满含愤怒,“这里是皇家大内,岂能容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赵天赐惨白的脸上浮着潮红,“你问你的好母妃、我的亲姐姐,看爷我有没有胡说?!就是那日……”
刘曲大手一挥:“国舅爷酒后失言,冒犯天威,来人!给他嘴堵上,送他回瑞国公府,即刻遣返茺州城,没有传召,永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是!”
那两个宫人七手八脚地便把赵天赐绑了起来,嘴里塞了一团手帕,抬了出去。
赵贵妃脸色苍白,忙嘱咐着:“悄悄地,仔细撞着人。”
这边刘曲整理了一下衣襟,脸色铁青:“母妃,儿臣先行告退。”
赵贵妃面容忐忑,惴惴不安,诺诺道:“平儿,天赐刚刚说的话你不要往心中去,那都是他酒后胡言……”
刘曲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与失望,自己的字是均平,母妃很少叫的,如今这么叫不是心虚是什么?他垂首,错开目光:“儿臣知道。只是,刚刚那两个宫人不宜再留在身边,打发了吧。”
赵贵妃点点头,“本宫也明白,在这宫里,没有什么人是靠得住的,可是本宫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就是本宫的依靠,你说什么本宫都会依循,就如前几日,你叫人传信来让本宫向圣上进言,封白飘飘为帝姬,又叫本宫将数十盆荷花都献出去,本宫虽然心内不喜那丫头,却还是照做了。平儿,你得知道,母妃为了你是什么都能舍弃的……”
“儿臣明白。”刘曲不愿看到母亲期期艾艾的神情,“母妃的心意儿臣不会辜负。”
“母妃知道你一向稳重老成。可是,你知道你比太子差在哪儿吗?就是于子嗣上太多稀薄,太子已经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了,你与霓韫成亲许久却毫无消息……”
刘曲实在不愿意听到这些,便告退出了紫轩殿。
他思绪纷乱,不知要到哪去。
庆王府里只有一个泥胎一般的庆王妃,而茶馆里也没有了碧玉,她已经被送到了太子府中。
马车胡乱逛着,他掀开帘子看去,正好看到了靖国公府。
一双灵动的黑眼睛闪过他的脑海,他忙收敛心神,摇了摇头,吩咐道:“去瑞国公府。”
马蹄声散在冷风中,他放下帘子,没看到一个人影缩在靖国公府外墙之下,正盯着一朵怪花满面为难。
这个人影,正是无声。
他此刻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