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抑或说他有些不相信冬暖故说的,他以为……他以为……
冬暖故只当没有瞧出李悔的紧张与错愕,只微微点了点头,“小女子要扶着外子还要捏开外子的嘴,自己一人不能抽出手再喂外子服药,劳烦大人了。”
李悔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怔了怔后才忙应声道:“好,好。”
李悔应声罢,一手捧着药碗,一手撑着床榻,慢慢朝床头方向挪移过来。
不知他是太过紧张,还是怕把碗里的汤药洒了,他的动作很慢,很慢。
冬暖故则是耐心地等着他移过来,并未催促他,抱着司季夏身子的手臂环得他有些紧。
其实,她可以松开环抱着司季夏的这只手去拿药碗来喂司季夏服药的,可她并未这么做,而是要“劳烦”李悔。
而李悔,也看得出冬暖故其实可以自己喂司季夏将这汤药服下,可她却是要请他帮忙。
他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
所以他才更为紧张。
待得李悔终于移到了抬手就可以将药碗凑到司季夏嘴边来的位置,冬暖故将司季夏正垂靠在她肩上的脑袋稍稍往后扶抬起,用手轻轻掰着他的下巴,将他紧闭的嘴掰开,等着李悔将药汁送到他嘴里来。
李悔已经舀起了一汤匙的药汁,可他的手只是在颤抖,却迟迟抬不起来,更莫提将药汁喂进司季夏嘴里。
此时的李悔,已不仅仅是紧张而已。
冬暖故见着李悔这般,终是软了软看着他始终冷冷淡淡的神色,温声提醒他道:“大人再不把药喂给外子,这药就要凉了。”
“哎,好,好。”李悔又连忙应声,终是抬起了颤抖不已的手,仿佛他的手上吊着千斤巨石似的,他抬手的动作与他方才挪移身子的动作一般,缓慢至极,也僵硬至极,以致于他好不容易凑到司季夏嘴边来的那一汤匙药汁竟没能准确地喂进司季夏的嘴,堪堪碰到他的下唇时便洒了,使得那浓黑的药汁洒了司季夏满下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流到了他的脖子上,也滴到了薄衾上。
李悔愣住了,一时间竟像是个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似的,眼神极为受吓,双手更为颤抖了。
冬暖故却是从容地从怀里抽出帕子,替司季夏擦净下巴与脖子上的药汁,才抬眸看着一脸极度紧张不安的李悔,只听李悔连忙赔不是道:“李某……抱歉,实在抱歉,这……还是姑娘自己来怕是比较好。”
李悔说着就连忙将手中的瓷碗递给冬暖故,冬暖故不接,只是定定看了他一眼,竟是缓声宽慰他道:“大人不必着急,慢些来便好。”
李悔一怔,看着冬暖故的眼睛,慢慢将药碗收回来,一边又应声道:“好,好。”
这一次,李悔的手依然僵硬,也依然颤抖,然他舀起的汤药没有再喂偏,每一勺都喂进了司季夏嘴里,只还是会有药汁从司季夏嘴角流出,却又每一次都被冬暖故及时用帕子擦净。
而李悔这喂司季夏服药的过程,好似在做一件关乎着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一般,呼吸及身子一直都紧绷着,当碗里的药汁终于见了底时,他的额上竟是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也是这个时候,李悔连忙将手中的药碗搁到床沿上,用手撑在床榻上频频往后挪身,挪到床尾时伸出手去拉他的木轮椅,一边慌张道:“李某,李某这就走了,就不打扰这孩子休息了。”
“多,多谢姑娘!”
明明是李悔帮了冬暖故,现下却是他道谢。
只见他的手已经抓到了椅把就要将木轮椅拉到自己跟前来时,冬暖故唤了他一声。
“大人。”
冬暖故还什么话都没有说,李悔抓着椅把的手便已抖了抖。
只听冬暖故缓缓道:“外子名唤平安,一世平安的平安。”
李悔的呼吸在这一瞬屏住了,少顷才听他依旧紧张急切道:“李……李某,记住了。”
平安,平安,这个是好名字,这是个好名字……
“李某,这就走,马上就走。”李悔又是慌张地拉过木轮椅,可他努力试了几次要站起身坐到轮椅上,竟是都没有成功,非但没有成功,最后一次竟还是将木轮椅推滑开去,离了他伸手能够着的范围。
“大人既然来了,却这么急着走么?”就在李悔正怔怔地看着轮椅从他手中滑移开时,只听冬暖故似叹息般声音极沉语速极缓地道了一声,“大人……不等到外子醒来再走么?”
“大人……不想抱一抱……平安么?”说到这儿,冬暖故的声音都隐隐有颤抖。
她说的是“平安”,而不是“外子”。
李悔僵怔住,双手紧紧攥握成拳。
久久,久久都愣在那儿。
“大人……不想抱一抱平安么?”冬暖故定定看着李悔,声音有隐隐颤抖,将司季夏搂得紧紧的。
李悔愣在那儿,仿佛神思被人抽了空,久久没有回神。
似乎是冬暖故搂得太紧了,搂得司季夏有些难受,是以他便稍稍动动身子,将脸窝进冬暖故的颈窝里,呼吸着她身上的清浅香味,继续安静睡去。
司季夏这微微动身的动静并不大,只带着身上薄衾发出极为轻微的声响而已,而正是他这轻微的动作,让李悔回过了神,僵硬地抬起头,重新看向冬暖故。
而此刻的冬暖故却不再看着李悔,而是低着头看着正靠着她睡得安然的司季夏,抬手轻抚着他的脸颊,似自言自语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