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里有竹楼,三开间的竹楼,她们是在西面的那一间屋子里见到的司季夏。
字是“平安”,日子则是大雨滂沱的那个日子。
那是一个长满了竹子的安静院子,每一株竹子都长得很好,每一株竹子上都挂着一块崭新的竹牌,每一块竹牌上都刻着同样的字,每一块竹牌上刻着的日子都一样。
冬暖故再见到司季夏时,乔小余也见到了他,因为她和融雪陪冬暖故去的。
因为就是连乔小余都觉得,那个月,很长很长,长得就像没有头似的。
日子每天都是十二个时辰,可那时候的每一个时辰对于冬暖故而言,没有人知道那是怎样的难渡,怕是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会没有人不想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哪儿情况如何的,可能忍住这样折磨的‘女’人,该是怎样的‘女’人?
相反,乔小余有些想哭,为冬暖故想哭。
那一个月里,冬暖故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厨房,她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让乔小余教她厨艺,乔小余本是想要拒绝,毕竟冬暖故正怀着身孕,可她看着冬暖故的眼睛,却是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那场大雨之前他们在菡萏别院里的日子,平和的,温暖的,只不过是缺少了一个人而已。
从那日起,融雪和乔小余便一直陪在冬暖故身侧,冰刃和楼远偶尔会拿酒到菡萏别院来喝,却是没有和冬暖故说任何一句关于司季夏的话,冬暖故也没有问,乔小余和融雪想问,却又不敢在冬暖故面前问。
可谁知,冬暖故却是对她们微微笑了笑,哑着声音道:我想活着,不会死的,放心。
她疯时让人觉得心慌,现下她平静时,依然让乔小余和融雪觉得心慌,她们怕她想不开。
冬暖故没有疯,也没有慌‘乱’不安,相反,她很平静。
因为她知道她的平安还活着,他还活着,她就已经满足了。
可仅仅是这样一句话,对冬暖故而言,已经足够了。
什么解释都没有,甚至是司季夏在哪里,他都没有说。
他说:你一个月后才能见五百两。
一向总是乐呵呵唠唠叨叨的冰刃,难得的没有唠叨,也没有笑,他只和冬暖故说了一句话,仅仅一句话而已,融雪和乔小余想让他再多说一句,可他说完这句话就已经转身走了。
那一日,他们所有人的面‘色’都不好,冬暖故的面‘色’是青白没有血‘色’的,脸也瘦了一大圈,乔小余和融雪的脸‘色’也偏青白,下眼睑上青灰之‘色’很重,冰刃则是胡子拉渣了满下巴,双颊明显往下凹了些,眼袋很重,脸‘色’苍白,不难看出他这几日根本没有合过眼,更没有好好歇过。
冬暖故醒的时候,除了乔小余与融雪外,只有冰刃来看她。
冬暖故的那一昏睡,足足睡了三天三夜,乔小余与融雪便轮流守着她守了三天三夜,其实她们有些怕,怕冬暖故就这么一睡不醒,怕她醒来之后再次疯魔。
后来,乔小余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令冬暖故如此疯狂,这样的事情,不论换做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接受得了。
冬暖故这一昏睡,亦是久久没有醒来。
人安静了,但方才那凄厉的哭声和乞求声却像是绕在了菡萏别院里,久久散不去。
楼远终是不忍心,以手为刀,砍上了冬暖故的后颈令她昏了过去。
似乎他们不答应她,她就会一直磕着。
可那个悲伤到了极点的‘女’人却还是在乞求,那咚咚咚的磕头声仿佛能压过这天地间的大雨声,令人心都为之颤抖。
那时候的情况,连男人都不忍心看,太凄厉,太悲伤。
那时候的冬暖故,就像是她的天塌了一样,塌得一塌糊涂,塌得她把自己都‘迷’失了。
乔小余本也不应该看见她的眼泪的,毕竟雨实在太大,但她依旧看得清楚,那从她颤抖不已的眼眶里滚落出来的泪,与大雨……不一样。
因为没有人会想得到冬暖故会下跪,没有人会想得她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哭了,而且是嚎啕大哭。
因为她震撼了,不止她,所有人都震撼了,震撼得一时间都没有人记得要反应。
那时的雨明明很大,雨声明明很大,以乔小余那样的耳力本该听不到冬暖故那样根本就没有了多少声音的话,可她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
可她叫喊着挣扎着,忽然就不叫了不喊了亦不挣扎了,而是对着他们在场的所有人跪了下来,对着他们在场的所有人磕下了头!哭着求他们道:求求你们,带我去见平安,带我去见我的平安!求求你们——
没有武功的她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有了武功!?
若非她没有武功,若非没有楼远拦着她,只怕她早已疯魔,因为他们都瞧见了看起来那么纤弱无力的冬暖故,竟是将楼远的手腕给生生掰折了!
若非亲眼见到,根本就没有人能相信从来在人前都冷静如镜湖的冬暖故也会有如此疯狂的一面,便是楼远都想不到。
明明没有多少声音,却又是前所未有的凄厉,让人的心不禁都为之紧缩。
可夫人的声音就算已经嘶哑得让人听不清,但她喊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根针,刺到了他们这些旁人的心上。
其实那时候夫人的喉咙已经嘶哑,她纵是在喊,在撕心裂肺地喊着,但她根本就出不了多少声音。
平安,我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