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闪躲,好像怕冬暖故发现什么一般,冬暖故却只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那六娘回屋去早些睡吧。”
冬暖故说着,拿过了桌上的豆油灯,看着六娘道:“待六娘出了屋我再把灯熄了。”
“哎,好好,我这就回屋去了,小小姐也早些睡啊,小小姐别忘了熄灯啊。”六娘忙应声,再不厌其烦地向冬暖故唠叨几句才出屋,而后站在窗户外等到冬暖故将灯吹熄了才肯离开。
然,离开了冬暖故屋子的六娘却是没有回旁边她的屋子,而是又冒着雨跛着脚摸黑往院外的方向匆匆跑去了。
夜色沉黑,衬得她的脚步跛得异常厉害。
屋里的冬暖故并未睡下,重新站回了窗边,抬手轻轻将窗户半推开,看着六娘在雨夜中越显佝偻的背影,倏尔将目光定格在她跛得厉害的右脚上,似盈着星光的眸子冰冷如寒潭。
下午时候,六娘的腿可还是好好的。
冬暖故眼里淌着寒光,直到六娘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后的雨帘里再也看不到,她仍未收回目光,将右手轻搭在窗棂上,白皙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敲着窗棂,忽然,似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沿着墙根爬上了窗台,正朝冬暖故轻敲着窗棂的右手蠕动而来,借着屋外廊下那整个小院里唯一一盏残破不堪的小小风灯漏出的暗黄光线,发现那竟是一条四尺长短的剧毒银环蛇!
此刻,粗长的银环蛇蠕爬到了冬暖故手边,张大蛇口就似要咬上她的手背,然冬暖故的目光始终落在雨帘里,像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一般!
然,只当那尖利的蛇牙眼见就要刺入冬暖故的手背时,它却忽地收了口,转而迅速地蠕绕上了她的手臂,冬暖故此时才收回目光垂眸看向绕在她右臂上的银环蛇,看着它将大半身子盘在她的肩上,朝她吐着猩红的信子,随后抬起手像抚摸小孩儿一般轻抚着银环蛇的脑袋,嘴角扬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在雨夜里显得诡异又寒冷如冰。
“小银,你说,六娘这急匆匆是要到哪儿去?”冬暖故摸着银环蛇的脑袋,垂眸看着它,似在与它说话,又更似在自言自语,嘴角的弧度依旧森冷,“这座府邸里的人心,可真是奇妙。”
被称作小银的银环蛇自然不可能应冬暖故的话,只是绕在她肩头蠕动着身子。
片刻之后,冬暖故将窗户掩上,转而往屋门的方向走去,打开了屋门,小银得了屋子里的暖不愿再出屋,在冬暖故跨出门槛时倏地从她肩头爬下来,寻着屋子里暖和的角落躲着去了。
冬暖故未介意,出了屋站在廊下,而后将手伸到廊檐外,掌心向上,任雨水滴落在她掌心,感受着真实的凉意,眸光沉静。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小半年了。
冬暖故立在夜色里久久不动,直到她的裙裾被雨水溅湿也没有转身回屋的打算,她立在那儿,安静得仿佛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夜色里,冬暖故眸光微沉,她来到这个史上没有记载的朝代,来到这个人心各异的左相府已经小半年了,六娘对她的千般好她全都看在眼里,纵然她上一世坐着黑道第一大家族的第一把交椅练就了一颗冰冷的心,但是人非草木,焉能无情,六娘对她太好太好,好得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去注意她的举动,看她身上又带了什么红肿伤痕。
在这个尊卑分明的朝代,在这个人人脸上都带着面具生存的相府,身为下人并且还是身为一个被相府弃之不顾的小姐的下人,不仅要承受得住冷嘲热讽讥笑怒骂,还要承受得住拳打脚踢腥辣巴掌,而六娘正是这样的下人,尽管她当初完全可以选择不随她一起回相府。
而六娘每一次在相府里受了骂挨了打,回来时都从未和她抱怨过一句,甚至还极力掩饰着她身上的伤痕或者不适,她知,六娘这是不想让她担心不想让她和相府里的任何人起冲突,尽管她每一次都能发现六娘的不对劲,但每一次她都假装没有察觉。
因为,她从不是多事之人,更不是同情心泛滥之人,上一世,她叱咤黑道却万万没想到会死在自己之手建立起的势力中,如今重活一世,她只想此生静好,无怨无争,旁人的事情,与她何干?
只是这小半年与六娘相处下来,她渐渐地不能将六娘再当做旁人,因为没有哪个不相干的旁人会为了给她有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去受尽别人脸色与辱骂乃至拳脚,纵然她想要平静的生活,却不见得她能一再容忍旁人如此欺负她的人。
她知,这座府邸里的人想要欺的不是六娘,而是她冬暖故,纵使她在旁人眼里是一个只敢躲在自己破院里胆小懦弱又口不能言的哑巴,还是有人见不得她好,只因她有着一张足以令所有女人嫉妒的脸。
人心自古以来都是奇妙的,女人的心却又更奇妙,不过是一张与自己不相干的脸而已,却还是会嫉妒得想要毁掉,生怕这张漂亮的脸会抢了她们的一切一般。
冬暖故站在廊下抬手抚着自己的脸,她能理解女人这样的心里却又觉得可笑,她在这个相府里住着最差的用着最差的吃着最差的,甚至自她进入这个身体以来她几乎没有离开过这座破败的庭院更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外人,但是这个府邸里的人眼里还是容不下她,还是觉得她像一颗钉子一样碍眼,令人生厌。
呵——
冬暖故心下冷笑一声,若是六娘今次回来身上再添新伤,那就别怨她出手了,她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