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兰成回到办公室,首先查看宏德传媒公司的网上信息,结果却什么也查不到。郑兰成因此坚信自己的判断,洪峰就是个骗子:第一,宏德公司网上查不到,一个传媒公司也不可能有代理案件的资格。洪峰不是律师,至多算个土律师,所以他不敢出庭,还要自己出面打官司。第二,从时间点上来看,马波与张建军的案子明明是在本案之前,自己也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人家是有业务有结算票据在卷佐证,这又怎么可能是个诈诉?要说张建军居心骗了屈楚生,这倒有可能,但屈楚生拿不出诈骗的证据,有什么法律救济的办法?第三,洪峰要金奥公司和怡富公司的建筑安装合同干什么?这两份合同与本案屁关系也没有。至于什么印常青律师,纵使他有三头六臂,他充其量也就是个律师,难道他有通天的能量,能左右sān_jí法院对案件的判断?
郑兰成想,洪峰之所以扯出这些与案件八杆子打不着的枝枝叶叶来,无非是为了忽悠屈楚生,故意搅浑水。而屈楚生听了觉得新鲜,出于一种赌徒的心理,所以才中洪峰的招。但他一想到自己还要给骗子当帮凶,听任骗子的摆布,他又感到非常纠结,郁闷。不过转而一想,洪峰即使是个骗子,这骗子的骗术也是一定相当高明,不然不可能轻易骗到屈楚生。骗子如果施展别的什么骗术,他是个外行,但骗子用官司行骗,肯定是难逃自己法眼。自己寻找骗子的破绽,到时候揭穿骗局,也好叫屈楚生再不小瞧自己。想到这里,郑兰成倒对洪峰产生了一些好奇:他要看一看洪峰这个骗子究竟又将如何施展骗术,把这场骗局演下去?
郑兰成想到了洪峰之所以说动屈楚生,屈楚生之所以觉得洪峰的说法新鲜,可能就是洪峰的法律思维与自己的法律思维不同门派,洪峰走的是大众司法的老路,其对事实真实的追求吊起了屈楚生的胃口,所以屈楚生才决定搞个江湖到底,非得纠缠着要打这个翻案官司。屈楚生对自己的程序公正这一套已经厌倦。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其实屈楚生本人对洪峰也经历了一个从怀疑到信任的过程。屈楚生之对洪峰有疑心,是不与陌生人说话的成人版,是他上了张建军的当之后长一智的必然结果。
郑兰成纠结到了夜深,才从文件柜中找出洪峰要的两份合同装进公文包里,回来睡觉。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不过,有一点他想不到的是,今夜,在数百里之外的临港,还有一个为这个案子难以入眠的人,这个人就是香港见习律师汪婉缇。
这时候,汪婉缇也准备睡觉了,临睡之前,她有意试探一下看能否进入洪峰的房间,但洪峰的门是反锁着的。这时候,她才确信洪峰先前真的是开的一个玩笑,洪峰开这个玩笑的目的当然也是试探自己。这一点,汪婉缇也想得到,对于一个善于花钱制造浪漫的男人,私生活中也一定是色彩斑斓的,洪峰的身边不缺少女人,也不乏优秀的女人。他之所以并不像一般开房见网友的毛头小伙那般猴急,下田割谷,直奔方题,无非是在玩欲擒故纵的套路。而自己毕竟不是为yī_yè_qíng而来,是相亲,所以也不能给洪峰留下随便的印象。所以两人第一夜没有故事,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洪峰重口味但并不粗俗,正合汪婉缇的口味;汪婉缇开放而不是放荡,也正对洪峰的胃口。
当然,能吸引洪峰的,除了女人,只有工作。洪峰过去是个工作狂,现在还是个工作狂。不同的是过去在单位上班,现在为自己打工。第二天,洪峰一起来就投入工作,开始取证,而且忙了整整一天。洪峰这一天的工作确实头绪繁多,看得汪婉缇眼花缭乱。这一天,汪婉缇也没有闲着,作为一名见习律师,站在法律的角度,而特别是因为法律文化背景的不同,汪婉缇对洪峰的办案套路的疑问其实也没有断过。两个人一个是忙忙碌碌,一个是疑问连连。
洪峰和汪婉缇在宾馆用完早餐回到房间,汪婉缇就针对洪峰翻案的证据和法律程序提出了自己的困惑。
洪峰听罢一笑:“阿红,其实你不提这个问题我也知道,从法学的角度来说,如果说你和郑兰成都是英美派,我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大陆派。所以你也好,郑兰成也罢,你们肯定会怀疑我是在忽悠屈楚生,因为你们认为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翻案的可能性。但你要知道,穷根究底追求事实真实,这是我们中国几千年的文化传统,这个文化传统也就包括了法律思维。不信随便翻翻网友言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这样,不信程序正义这一套的。所以法律西化走了一段现在又偃旗息鼓。郑律师通过打官司维权,是按常理出牌,也许他想到了张建军早就设好了官司的笼子,正等着屈楚生往笼子里钻,但他很可能想不到会遭遇到诈诉。郑律师毕竟是个从书斋里走出来的律师,不知江湖的险恶,所以识不破官司套钱的诈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