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河北行省,大名府,内黄县。
县衙,粮库前。
“彭大使,这是我们宋家庄老少爷们的一点小意思,您拿去买包茶叶喝喝。”
宋家庄的村正宋万顷,将一个小纸包,塞到了内皇粮仓大使彭元进的手中。
虽然叫“宋万顷”,但别说他自己了,就是宋家庄都没有万顷良田。
虽然说是“小意思”,其实那小纸包里面,包了足足三两的雪花白银,着实不少了。
省着点,足够一个人一年嚼裹了。
但是,不给,成吗?
宋家庄要交的赋税里面的粮食,必须得交到内黄县的粮仓里面,由这位“彭大使”盖印画押,才算走完程序。
彭元进稍微刁难一下,嫌弃麦子湿了,豆子质量不好了,就能扣不知多少斤两。再过分一点,找个理由,今天不收,让老少爷们把粮食再运回去。多来上那么个次的,再遇上个什么大风大雨的……谁受得了啊?
是的,朝廷是规定了,小民有将贪官污吏绑缚进京的权力。但是,不是忍无可忍,实在活不下去,老百姓们哪里有那个胆子和官吏作对啊?pδ
所以,这份三两银子的“常例”,宋家庄的老少爷们,是必须要凑齐的。凑齐了还不算,还得赔着笑脸,请人家收下。
果然,出幺蛾子了。
“诶,老宋,弄这个干啥?”彭元进连连摆手,道:“我姓彭的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什么时候,给你们使过小绊子?用不着,咱们之间用不着这个。”
我正是知道你彭扒皮的为人,才不敢不给啊!
宋万顷腹诽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更诚恳了,道:“那是,那是。谁不知道,彭大使为官清廉,最为咱们这些庄户人机着想了?但是,咱们庄户人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也不是不知感恩啊!今天来得匆忙,您先把这份心意收着。明天!明天我再来,另有一份心意奉上!”
“老宋,你以为我嫌少?”彭元进的面色不悦,道:“我这就?”
说话间,彭元进刷刷点点,将入库的文书写好,并且盖上了仓大使的大印。
大印一盖,就说明,今年的夏税,宋家庄的粮食已经交齐。至少短时间内,彭元进没有什么能拿捏宋家庄的地方了。
望着文书上面鲜红的大印,宋万顷当即有些懵圈儿,连声道:“不合适吧,这……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今天,我不但不会收你宋老兄的钱,还要请你吃饭。”彭元进道:“怎么样?今晚,去我家喝酒?然后,就在我家住下,咱们老哥俩好好唠唠。”
“那……那可就实在有劳彭大使破费了。”
说实话,在宋万顷的想法里,小吏哪有不敲诈勒索的?今天白天,虽然彭元进不肯收钱,但这绝不是什么好事。不用问,今晚这顿饭,就是事情的关键了。指不定,这彭元进要怎么为难宋家庄呢。
但是,人在矮檐下,哪敢不低头?
宋万顷能有什么法子?
当即,宋万顷先打发送粮食的村民回去。
然后,当天傍晚,宋万顷来到了彭元进的家里。彭元进让浑家,准备了八个菜一壶酒,鸡鸭鱼肉俱全。
这么丰盛的一顿饭,宋万顷见了,更是胆战心惊。很简单的道理,彭元进下了这么大的本钱,不知要从宋家庄老少爷们这里,刮回多少来啊!
彭元进当然看出了宋万顷的不安。
“老宋,怎么?还想着今年夏税的事儿呢?”彭元进亲手给宋万顷倒了一杯酒,道:“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今天这顿饭,跟夏税完全无关。”
“那秋税?”
“秋税也完全无关。”彭元进哭笑不得地道:“你还不知道吗?朝廷给我们这些小吏加了俸禄。不说别人,就说我吧,一年的俸禄七十石。搁过去啊,县太爷也不过拿这么多啊!我能看上你们那三瓜俩枣的?”
“是,是,是,是小的我眼皮子浅了。”
话虽如此,宋万顷心里想得却是:仨瓜俩枣?你一年七十石的俸禄是不少。但是,一个村子你就收三两,一个县有多少个村子?怎么可能比七十两少?你能舍得不要?再说了,这世上,谁还能嫌钱多啊?
彭元进也觉得这理由不大充分,道:“还有一节,朝廷要开科举了,知道吗?”
“知道啊。”
“你不知道的是,以后啊,我这小吏的差事,不能传给儿子了!只有进士老爷,才有做官吏的资格。而且,我要是被人家抓住了把柄,我儿子连科举的资格都没有!”
“不能吧?进士老爷,肯做小吏?”
“有什么不肯?朝廷开恩,大大增加进士名额,每科招几千人。这什么东西一多了,也就没那么值钱了……个别人清高,有得是人不清高!”
彭元进将事情娓娓道来,宋万顷也就明白了,彭元进今天为什么不敢收“常例”了。
小吏虽然没有品级,地位低微,子孙甚至不许参加科举。但是,按照潜规则,是可以世袭的。
这么一代一代传下来,把持地方,小日子别提多滋润了。
现在,朝廷却是打破了这个潜规则!
只有进士,才可以做官吏!
想世袭?没门!
非但如此,你贪污受贿,敲诈勒索,还可能让子孙失去科举的资格!
考虑到后代的前途,彭元进敢不收手吗?
还有最关键的!
原来一个县的基层小吏,盘根错节,铁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