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三思!”拓跋阑话语刚落,便响起一片呼声。众人皆知寂沙口地势复杂,即便是白天进入,若是不够熟悉,亦会丧命于此,更何况大汗说的是夜袭……
众人心中皆是一阵冷颤,未战先惧,这并不是个好兆头。可一想到寂沙口那肆虐的风沙,他们只觉得要将性命交待在那里。
“大汗……”宇文百里亦觉得不妥,赶忙上前奏禀:“寂沙口瞬息万变,且不说是夜袭,就是当下率兵前去也是危险重重……”
拓跋阑在马上挺直背脊,眸中流露出的是沉定自若:“我自不会叫将士们去白白送死,寂沙口夜晚狂沙肆虐,稍有不慎,便会被风沙掩埋。他们也正是依仗着这点,才会退避寂沙口。料定我们会顾忌这情形而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你们想过没有,敌军能退守寂沙口,便说明其中必有一处可安营扎寨。他们既能安然自得,我等又为何不能寻机而入?先前一番苦战之后,他们必定不会料到我会率军径直杀入寂沙口!”
听到拓跋阑这般说,宇文百里亦是陷入了沉思。大汗所言不假,这几日苦战之中,他只顾想着寂沙口之险,却忽略了就连中原来的敌军都能驻扎之地,必定不是传言之中的死亡沙海。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一瞬间的犹疑:“可……军中并无人熟悉寂沙口,若是率军冒然闯入,只怕……”
话语未落,他便看到大汗的脸上泛起一丝自信的笑容。
“难道……大汗您要……”宇文百里猜出拓跋阑的心思,急忙连声阻止:“不妥不妥!若大汗您有什么闪失……”
拓跋阑敛去笑容,眸色深沉地望向前方,大氅被烈烈大风猛然吹起,马背上的身影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索之意:“漠城由兄长驻守着,想必不会有什么差错,他终究是比我更适合的那个人……”
说到最后,拓跋阑的声音已渐显低沉,却还是被宇文百里捕捉到。听到大汗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心下一惊,难道大汗此番前来,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时间,他更是觉得肩上重担沉沉,亦不知自己能否周护大汗的安全。
“既然大汗心意已决,属下也不便多言。只恳请大汗,让属下周护左右……”宇文百里俯首行礼,言辞恳切地说道。
看着宇文百里满是血污的倦容,听着他沙哑的声音,拓跋阑只朝着身侧的莫那娄微微一扬首,便道:“本汗应了你便是!”
“谢大汗!”宇文百里沉声应道。
继而,便见莫那娄翻身下马,迎上前来:“先前一番苦战,想必宇文族主亦是十分疲累,现下时辰尚早,不如在此处稍作休整……”
宇文百里四下看了看,见伤兵众多,便点点头应道:“也好,我这就传令下去,在狼牙嘴安营扎寨,好让受伤的将士们得到及时的医治……”
“嗯……”莫那娄浅笑着应道。
就在宇文百里转身朝着迟雄吩咐之声,莫那娄忽然上前,用力在其后颈重重一击,宇文百里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两眼一黑,轰然朝前倒去。幸而迟雄抢先一步将他揽住,却也不可置信地看向莫那娄,厉声道:“莫大人这是何意!”
莫那娄没有应声,只是垂首退到一侧。迟雄看着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拓跋阑,顿时怒从中来:“怎么?大汗这是要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么?即便是如此,大汗也该等到敌军退去才是!就算眼下的战势不是大汗心中所期,可族主他亦是尽了全力。沧澜来之不易,族主他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誓死守住着!”
“大胆!”莫那娄厉声喝止,却被拓跋阑伸手拦下。
拓跋阑看着陷入昏沉的宇文百里,视线滑过宇文百里尽以斑白的鬓角,沉声道:“褐部的百姓需要他,为了让褐部的百姓在沧澜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这些年来,他隐忍的太多,付出的亦是太多。眼下白部与褐部的融合,需要宇文伯父这样的人来引领……迟雄,你要照料好他……”
“大……大汗……”迟雄因拓跋阑的话语震惊,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可马背上的汗王只是淡淡一笑,继而却用不容违抗的语气说道:“周护好他,便是周护了半个云胡,迟雄,这是本汗的命令,不得违抗!”
容不得迟雄再有所分辨,拓跋阑下令将伤兵留在狼牙嘴的营地,尚有体力的将士则编排在援兵之后,作为后援。自然也是不允许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进入寂沙口的。
看着大汗率兵离去的身影,迟雄竟觉得自己在微微颤抖。他望着血色残阳延展的天际,忽然想起弈成律曾说出的那个预言,他不仅默默在心中呐喊:难道这一次,老天真的要亡我云胡么?
入夜。寂沙口。帐外依旧是风声呼啸。席卷着细碎沙砾的夜风袭来,打在帐上,啪啪作响。烛火映衬下,座中之人遮住容颜的面具散发着冷冷寒光。他修长的手指来回摩挲着一支蝴蝶发簪,眸中是晦涩难辨的光。
“将军……”帐帘被掀起,白屿沁应声而入。瞥见座中之人似是将什么快速收入了袖笼,脸上温柔也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冷。白屿沁佯作不见,只是行上前来,恭敬垂首:“夜已深,将军还是早些歇息吧。瞧眼下这情形,明日怕又是一场苦战……”
“屿沁……”短短两字在男子的唇间辗转,带着五分熟悉,却也有着五分的淡漠。男子抬头看向白屿沁,低沉着声音说道:“倘若当真要让你有所取舍,你会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