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感觉到气氛死寂,又似乎觉得停了太久,马儿也开始不安,后蹄趴着地上的沙子,一连打了好几个响鼻。
温寒樱冷静下来后,心中也开始莫名的不安,和方才面对快马冲向死亡的疯狂不同,现在却像是等待死亡,缓缓滑过的时间像慢刀子剜着皮肉,亲眼看着生命的盛宴在刀俎下流逝。
“……为什么不走?”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等人……来了。”
追兵已经来了。
温寒樱感觉到了他声音里的虚弱,同时也感觉到了后背衣物被温热的液体浸湿,他刻意避开的身体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温寒樱意识到现下正是一个自救的机会!
没有时间多想,她猛然往后一撞,斥尘衣虽然有防备,但气力耗损应变不暇,仍是被她撞了一个趔趄,温寒樱趁势就要跳下马,身体已经俯下一半,脚踝处一紧,被斥尘衣握住一带,她反手抓住斥尘衣的衣襟,脚上用力踹向他的胸前,斥尘衣也不躲,生生受了一脚,胸腔一震,已经没有鲜血再呕,拼尽全力将她再次带上了马,紧接着一刀戳进温寒樱的肩胛骨,疼的她尖叫一声,立时间全身无力,再也动弹不得。
喊杀声逼近,黑压压的人头夹着星星点点的火把攒动。
火光似乎映红了他的脸,他缓缓支起了佝偻的背脊,仰脸回首望向千追兵,这是他此生能为北渊剿灭的最后千外寇,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留念人间,于他来说终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无论多少双期盼的眼睛投给他这一世的挽留,但他却抗不过命运的安排。
想潇洒的活、想淋漓的爱、想策马长歌、想醉梦红尘、想今生所不敢想、想错过的流年倒退,想放手的……依旧是浮生一梦……
笑容在火光中清晰,勾勒出淡淡金边。
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
……
骏马在山道上追风逐影,发丝被风刀刮过,张扬在风中如根根钢丝,想张口说话,声音被狂风吞没,沐沐沂却听懂了她顶风的叫出的两个字——尘衣!
两个人的目力已经很清楚的看到了环山道下的一幕,萧静好身子晃了晃。
到了此时,沐沂邯再不能瞒她,低声在她耳边讲出了心中怀疑,萧静好倏然变色。
若沿着盘山道下去,只怕还要来不及阻止,沐沂邯心神一凛,陡然扬起马鞭手中缰绳一掼,马匹前蹄高高扬起,再下落时,已经飙风般飞出山道,斜斜向山下不要命般的冲跳,半空中骏马长嘶,沐沂邯紧紧护住前面的萧静好,两人紧攥缰绳,踏着马蹬前倾身体以免落马。
山下的人已经听到动静,只见不远处的山道外,纯黑骏马托着两人在半空中飞跃,气势彪悍宛若冲天游龙,像暗夜突降的神祗,欲将慈航倾轧,欲待覆灭人间。
斥尘衣仰首,神情决然。
他没有选择,将死之躯能带走千敌军的性命,怎么算怎么划算。
只是没想到两人来得这么快。
佛说:将生命结束在爱人面前,瞬间的痛苦,永恒的幸福,无法抵挡的诱惑。
我本不愿,却再一次对自己失言。
再看一眼,记清楚你的容颜……
……曾是我苍茫夜色中,如影随行的星芒点点……照亮了黑白世界的五彩缤纷。
……曾是我忠情两全,坚守一生的不变信念……教会我承担绝不是背负。
……曾是我笑望风云,流连难舍的美丽风景……敞亮鲜明了寂寥灰败的一方天空。
……曾是我执剑风雨,寂寞归途的诗酒年华……
……曾是我仰望碧空,沧海铭记的至尊红颜……
……曾是我身陷囹圄,千里驰援的生死之交……
……曾是我不愿辜负,终将辜负的……牵挂……
“不——”
萧静好两腿夹紧马腹立起,一个欲待俯身前跳的姿势,手在半空中狠狠一抓,只抓到了和手掌般大小策马转身的背影,紧握的拳头彼端,他已经消失在山壁尽头……
追不上了,追不上了……
千追兵潮水般涌入山壁的岔道中,喧嚣冲越云霄。
进入山道中,斥尘衣不再放马缓行,高扬马鞭冲进他最终选择的归途。
心满意足的一笑,闭上双眼,感受着从未这般疯狂策马的酣畅淋漓,抛却一切,竟是这样的感觉……
风扫过鬓发,黑发在身后舞至张扬,白袍上的鲜血,宛如绽放的凤凰花,开至极艳,艳的炫目。
他的眉目从没有像此刻这样的飞扬,唇边的笑意是释然放开堪破洞悉的笑,他阖着的眼眸里,并不是一片黑暗,他看到了长空涤荡如洗,看到天地澄明如镜,看到苍穹万物归宁,看到祥云绚烂日月盈景,一生里没来的及看到的美景,全在这一刻看到。
斥尘衣……除去尘世的束缚……飞升!
……
轰——
天地倾毁不过一刻!
盘古一怒开天辟地,巨斧劈裂的大地山石,一刹那轰然碎裂!
沉睡的苍穹似乎也被震醒,愤怒的狂吼,山脉随之痛苦崩毁,如地狱之火顶穿地壳,一段段的山壁先后化成碎石,一团巨大的火云腾上天际,映亮了黛青色的夜幕,如同白昼。
片刻后,一道极致炫目的金光迸射,呈扇形展开万丈光芒,渐渐又变暗变淡,最后成细碎的金粉,飘散,湮灭……
隔着山头的小道上,静静的伫立着一匹黑马,前蹄轻扒着山道边缘的砂石,似乎想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