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一开始的疏离,octo并不如想象中那样,长久地坚持排斥戚行初,相反,在两人熟悉后常常和他讨论网络攻防方面的问题。事实上,作为信息安全专家,和臭名昭著的大黑客谈论这类话题是属于禁忌的,然而行初在开始的担忧之后,却发现两人的对话之间,自己的受益反倒比octo多得多。
对于进攻和破坏,octo简直信手拈来,为此行初伤透了脑筋,总是在聊天中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引向好的一面,比如提高防火墙的主动防御力、端口安全性、系统进程监控等等,起初octo总是三句不离进攻,然而久而久之,谈话时开始有了停顿,有时候会想一想,说“如果这里改进一下,就可以防止……”或者干脆停下来,缄默着用一种了然又好笑的神情盯着行初,良久道一句:
“是呢……”
面前人分明比自己年纪还小,但当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时,却总是让行初脸上微微发烧,似乎自己的所思所想都瞒不过他。
有时候会一度怀疑甚至否定自己,是不是手伸得太长,和一个从各种意义上来讲都是敌人的角色,维持着不合时宜的往来。对方似乎对自己的目的了然于胸,给他带来唱独角戏的无所适从感;但有时候,望着那人深邃的眼睛,似乎又含着些微的无奈和宠溺,这时候想到如果自己真的令他反感,或许根本就不会理睬自己,由此又会对自己选择的行为升起信心。
处于这样一种矛盾的心理之中,他一天天地努力着,想方设法地让octo的脸上展现笑容和阳光。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一切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时,99年3月末,以米国为首的北约发起了对南联盟的轰炸行动。
再一次来到联邦监狱探望octo,已经是三个月后的六月末了。
因为之前两人就已经混得比较熟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又属于机密,行初从知晓内情的空军上将那里开到了可以自由出入监狱的特别通行证,因而常常就不事先通知会见,这一次也便直接去找octo,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曾在网络上只手遮天的人,正被两个囚犯按在地上拳打脚踢,毫无反抗之力。
他很难忘记当时那种睚眦欲裂的心情,心里涌上一股就连自己也出乎预料的悲哀和愤怒,他在狱警惊讶的目光中冲上去制服了那两个罪犯,抱起octo就往医务室走。
octo比三个月前更消瘦了。蜷缩着双腿坐在白色的病床上,和印象中一样安静,看着医生给手臂上的淤青上药。
他坐在一边,向狱警了解情况。
“明明这么瘦弱,却还能住特级牢房,那些脑袋里长满肌肉的家伙们当然不会放过他……”随行的狱警似乎对囚犯间的暴力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地挠挠头:“这种事在这里很平常的啦……尤其是……”看了戚行初一眼,吞吞吐吐。
“尤其是什么?”行初紧皱着眉。
“尤其是以前有个后台很硬的人一直来看他,”狱警对行初撇撇嘴:“所以没人敢动,后来你很长时间没有来……就这样了。”
闻言他有些怔愣,随即警告狱警加强看管,不要再让这种事情发生在octo身上。
他把目光移回octo身上,两人间的气氛异常沉默,狱警和医生处理完一系列事情,交代了几句就起身离开。
门被阖上,行初讪讪开口,却被octo直接打断。
“对不……”
“来了?我们的‘战争英雄’。”octo视线始终停驻在远处,没有看戚行初。
“什么?……”
“恭喜你,对南联的战争大获全胜,真是以多欺少、恃强凌弱、所向披靡的典范呐。”
“我……”
octo身体虚弱,一系列抢白让他呼吸急促:“一万多枚贫铀弹和集束炸弹,这就是你们这群伪善者的正义援助?呵……”
“你先别急……”
“你们的空军部队信息战打得真是漂亮啊……戚行初,我是看错你了,以前和我说的一大堆都是骗小孩的吗,还好意思整天把和平挂嘴边,米国天才工程师来这里做什么……”
“停!”行初捂住octo的嘴,对方呜呜地发出抗议,愤怒地瞪着自己。
“唉,本来不想和你提它,”行初无奈地叹口气,慢慢松了手:“我这三个月的确是因为这件事没来看你,对不起……”
“不劳烦您纡尊降贵。”octo别开头。
“……朗达斯登几个连在行动编内,包括信息作战部,这事瞒不了你,所以你认为我参与了战争也无可厚非,”行初苦笑,说:“可是我……那种非人道的战争我是一万个反对的,为了出战的事还和上将闹得很不愉快,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啊,我就带动信息部的专家反战,”行初摸摸鼻子:“顺理成章,被禁足了。”
“……”
“……其实当时一半以上的专家都被说动了,还有其他基地的一些,反战行动差点就成功了……”
octo不知何时已经转回头来,定定地看着行初,良久,眉眼终是禁不住地弯了。
“嗤……你是笨蛋吧……”
行初也跟着笑了:“是啊,像我这样的笨蛋,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很多人都像你这样吗,笨蛋?”
“啊,是啊,”行初说:“那你愿意跟着我变笨吗?”
“不,”octo说着,看见面前人明显失落的表情,又话锋一转:“变傻可不可以?”
初夏的天光